婆婆绽出慈祥的笑容,把她迎进去,和她聊许久的天。尘雪心中焦急,因为人穷,所以时间反而分外宝贵,一分一秒都要节省下来,去做工或者照顾小孩。
终于忍不住,婉转说:“孩子的nai粉喝罄……“。
婆婆喝茶,半晌才说:“限nai令出来,洋nai粉不好带了,不如就喝国产的,虽然之前闹得凶,其实有几个牌子还算不错。”。
还能说什么呢,唯唯告辞。婆婆不忍心,送出来一个大袋子,“这是囡囡的几件衣服,你先拿去穿,唉,别看吃这么多苦,生育后又没好好调养,身段没话说。”。
囡囡是她表妹。从小到大,跟在尘雪后头,连声说“尘雪姐姐,你真漂亮”“尘雪姐姐,他们都说你学习成绩好”“尘雪姐姐,你男朋友好帅啊”“尘雪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考试怎样拿高分”……。
尘雪上最好的学校,人长得漂亮,是亲戚间的宠儿。
如今沦落到要靠表妹几件旧衣服接济。
尘雪不敢拒绝,埋着头不住称谢,捏着袋子往外走。到门口还不住说“婆婆您千万别送,我已经太麻烦您们了”。
礼多人不怪。
走出去,仿佛还听见婆婆和其他人谈论的声音“聪明是聪明,从小出挑,结果偏偏毁在男人身上,女孩子还是要乖一点,像我们家囡囡,虽然学习成绩不好,可是英语学得好,喏,送出国去……”。
走到超市里去,给孩子挑一罐雀巢,一听就是三百多,一个孩子一个月至少吃四到五罐。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中国nai粉都有问题,尘雪不敢给孩子吃,怕出事。之前姑母一直接济她,免费给她带法国nai粉。
靠了人一年多,已经足够。
孩子交托在社区幼儿园里,没有专人看管,由着她在大太阳地下晒,皮肤黑,个子小,人又瘦,穿的是旧衣服,很不合身,看着活似小乞丐。
尘雪抱着孩子回屋里去,打开风扇开始做饭炒菜。她郑重考虑回家乡的事情,之前出尽百宝,好不容易解决了北京户口,总想着让孩子做北京人,以后各方面的福利待遇、考试前途都容易。可是如今实在熬不下去。
回家里,父母虽然不认她,可是小县城生活成本低。
她把孩子一手抱在怀里,另一手炒菜、加盐、添水……忙得一条手臂在空中要挥出重影。好在小女孩很乖,吮着手指不吭声。
因为怀孕没拿到大学毕业证书,可是那时候心气是高的,总觉得生出来的一定是安琪儿,好友姐妹们纷纷安慰,“你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还有人找来父母双方的照片,用一个小小软件模拟出婴儿的长相,小女孩白白胖胖,天使也似,桃子似的小脸上两点笑涡。
沦落了,真的沦落了。
下午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尘雪,下周我们还在北京的同学搞一个聚会哈。在香格里拉嘉里中心。”。
陈尘雪下意识推辞:“啊,我可能去不了……”。
对方的声音转为低沉:“不,你一定得来。这次聚会的主题是悼念明莼。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明家,慰问故去同学的父母。”。
他苦笑:“本来想去墓地拜祭的。结果打听了之后说,根本没葬在墓地,在私人岛屿上。”。
挂上电话,孩子抽抽搭搭哭起来,尘雪连忙把放温的牛nai给孩子喝,一下子格外心平气和。是,地下室冬天像冰夏天像蒸笼,可是她还活着。一个寝室的好姐妹,最最风光的明莼,她美丽的双眼已经化为尘土。
尘雪活得这么不值,这么不值,可是,她活下来了。
是,她一定得去。明莼人缘最好,她是明莼的好朋友之一,碰巧又在北京。当年寝室的姐妹,出国的出国离开的离开,东南海北,早已难以聚拢。尘雪或许也会离开北京,在走之前总得去看看。
决定做下了,接下来就是琐细而现实的问题。没有服装,没有首饰。她没钱去添新装,只能把旧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她最好面子,本来已经是班级的羞耻,八卦剧中的丑闻女主角,不能再给人看狼狈一面。
最后灵机一动,穿上明莼送给她的海军蓝上衣和白色短裤,搭配白色圆帽和金色高跟鞋、金色手镯、金色小包。一整套都是旧货,可是如果有人问起,大可以说是怀念同学。
特意赶在同学聚会前一天,花费五十元吹一个发型。
在脸上打上很厚的隔离霜,又抹腮红,伪装出健康甜蜜的脸色。
吃饭的地方在酒店的中餐厅,尘雪坐出租到门口,自己踩着高跟鞋晃晃悠悠走进去,席上自然是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同学,没人过来追问尘雪往事及现状,只是闲聊时问一句,她也只是说“在公司做事”。
众人都道两朵班花之一的尘雪惯常清高不爱理人,今天本来也是约不出来的,只是为了祭奠明莼的缘故才肯露面,不免觉得她一定心绪不佳。也就无人敢随意打扰。
尘雪坐不一会,便觉无趣兼无聊。在座诸人都有光辉前途,不论是为了给未来打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