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见她用平平淡淡的语气说这种匪夷所思的话,只得充耳不闻,取出荷包,郑重装了进去。
她凑过来看那用绿珠子缀了一只孔雀花纹的荷包,啧啧道:“这荷包样式不错,做的人费心得很哪,你丫鬟给你做的?”。
我说:“是祖母赏的人。你要是喜欢,送给你?”。
曼沁罗摆手说:“我不要这个——哦?祖母赏的人啊,长得漂不漂亮?收房了没?”
我黑线说:“哪有这种事?你别瞎猜。丫鬟只要服侍得好即可,谁理会漂不漂亮的问题。”说完觉得口气太生硬,赶紧说,“你在明亲王府当差?在哪个殿里?以后我托人去给你送东西。”
曼沁罗“哦”了一声,把方才取下的面纱重新又蒙上了,笑嘻嘻地说:“我在书房伺候呀。你也别想着找我了,我过阵子说不定随着太子爷进宫呢,哪里还在外头。”。
我怔了一下,无话可说,气氛一时沉寂。今天和朋友一起到京城里一位名士家做客,没想到那人却是个江湖上的人物,今日在家里办着个不见光的拍卖会。让人惊喜的是,我竟再次见到了曼沁罗。她白纱覆面,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对四周奇异的目光视而不见。
像上次一样,我很没有技术含量地给她结了帐,引起了她的注意,到散了的时候,我很没有出息地直接甩开朋友跟她一路出来,并请她吃了晚饭。
放在前世,大概也算是一个约会吧。
有很多话想问,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不知怎的,一时竟说不出口。地方那么快就到了,我怅然若失,看着她的素影,低声道:“你先进去吧,注意安全。”。
她微微一笑,在后门上敲了三下,很快有门房过来看门,一声不出,更没询问她为何深夜方归,开了门就自己又回门房了。曼沁罗一步一步,步履闲适,行云流水一样的尊贵,看着确实不像个丫鬟。
我在门外站着,门口的石狮子嘴角咧起,仿佛是在嘲笑我。
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可惜如画的人却远在王府之中。想起她言语之间对明亲王非同寻常的熟稔和赞赏,我心下不免有猜度也有悲哀。
以前我总嘲笑爱新觉罗锡林是纨绔子弟,现在想想其实我也是纨绔子弟,如今遇到了心爱的人,却无能力去追求她。我还敢笑谁。
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也从没有过见到她时产生的心悸与心动,没有爱情也是快活过一辈子。但不管怎么说,这辈子能遇上她,能脱离感情上的浑噩,就算痛苦难过,总算也不枉一生。
那种“原来你也在这里”的感觉,真是荡气回肠,足以用余生来回味。
不,或许我还有机会。她入了宫,以后或者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被放出来,或者升格做管事姑姑、女官,总不会真的成为妃嫔——元和帝没有妃嫔。我努力上进,到一二十岁的时候向姐姐求情娶她,明莼姐姐想必会答应。
这条路自然很艰辛很渺茫的,但是总算有一线希望。
回过神来,我掸掸衣袖上的露水,起身往明府走。那时候,或者她已经快要三十岁,当然家里的人会反对,所以我要争取到足够的资本。不仅仅是“伯爵府未来继承人”这样的资本。
身后忽然有带着笑意的声音:“要回去了么?我送你罢。”。
我惊异地回头,看见曼沁罗白色的缎鞋踩在夜色下青黑的瓦片上,她足下一点,凌空而来。落在我面前,嫣然笑道:“呆子,你是不是喜欢我?”。
仰头看她,这时候我特别痛恨自己的身高——我诺诺说:“是,从见到你第一面就喜欢。”
她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见我脸色变了,赶紧又说:“好。好,好,你别生气,我等着你长大还不成吗。”她牵起我的手,含笑说,“放心,乖孩子,姐姐以后一定骑着白马来娶你。”
我瞪她,也忍不住笑了。
这会儿拉着手一起走回明府,她双眼弯弯,笑意如醉,神情之中竟然颇为宠爱纵容,弄得我一阵窃喜又一阵抑郁。
她看着明府的外墙,笑道:“占了一整条街,真阔气啊。”。
我窘红了脸,说:“其实我们家人口很简单。”。
她笑着摇头,然后说:“以后整个伯爵府都是你的,做什么要喜欢一个丫鬟?”
我说:“我还有大哥,他才是嫡长子。我未来也不会继承爵位。”。
她低低笑,蛊惑人心一样的低而柔:“为了我?”。
我点点头,又摇头说:“本来也不该我。”。
曼沁罗满不在乎地说:“这种事情还不是圣上一句话。陛下和太子都属意于你,这事早就板上钉钉了。”。
我只是说:“你等我。我不娶别人,只娶你。”。
她吃吃笑:“我自然要等的,你还是第一个说要娶我的人呢。”。
地方到了,她把我往门口的方向一推,笑嘻嘻说:“我嫁妆多得很,你不吃亏——”挑眉疑惑道,“怎么搞的,才第二次见面,就论起婚假来?且还是私定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