芪披了件黑色大氅,甩在身后好不威风,把街上的烟火气带进院子里,减淡了玉兰的香气。他走进院子,停在正屋的台阶下,抬头看着我俩。
臻舒忙向他规规矩矩地作揖:“臻舒见过军爷。”此后也不敢牵着我了。
我把手抄起来,看着院子里的玉兰。
“住得习惯吗?”莫芪道。也不知是在问谁。
我没说话,院子里一时安静了。臻舒忙接道:“住的很好,师父很照顾我。”
“你是秦爷的徒弟了?”莫芪说着,向台阶上走来。我抄着手,微低了头退在一边,让莫芪先进屋。
莫芪停在屋门口,向我道:“秦仙儿。”
我低着头一动不动。莫芪你不累吗。
莫芪无法,只好拉着臻舒先进屋,坐在了堂前主座上,面朝着大门。
我翘着腿坐在侧面最下首的位子上,眼觑着外面的玉兰花。天色暗了,花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
莫芪道:“臻舒,你跟着秦爷都学什么了?弹首曲子来。”
臻舒应了,去西厢抱琴来。在厅正中的长桌上放好,起调要弹。
“臻舒,”我阻止他,“换。”
莫芪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臻舒这孩子很识事,一曲弹完看没人说话,又接着弹另一首。总之把那些有隐义的都避开了。
莫芪听了好几首,方道:“有长进,跟着你师父好好学。”
臻舒起来行礼:“谨记军爷教诲。”
莫芪看了看他:“今夜留在西厢了,你去准备吧。”话放下了,人却没动。
试探我。
我不欲与他多话,也不看他,站起身拉过臻舒。
“他是我买下来的。”莫芪的声音从我俩背后传来,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回过身。
“所以人是我的。”莫芪几步走过来。
我烦透了他这副模样,带着臻舒就往外走。
不想莫芪竟上来拉我,我猛地挥开他。
“秦仙儿。”莫芪沉声道。边上的臻舒吓得连退几步,躲在了门的另一侧。
莫芪的眼睛里隐隐地有怒意,我知道,一般这种情况下他马上就要发火了。
于是我抢在了他前面:“再给我一嘴巴?”
莫芪一下子怔住了。
我无所谓地勾勾嘴角,绕过他去牵臻舒,把他送回西厢去。
东厢的门关上的时候,我听见鸣笛声又响起来。挺好,又能踏实两个月。
后来练琴的时候又练到,臻舒弹了几下,犹豫了一会,还是凑过来问我:“师父……那次你为什么不让我弹啊?”
我看着他:“这曲子是讲什么的?”
“君子。”臻舒倒记得清楚。
我没再接着说,让他自己想。
“师父是不是很不喜欢军爷?”臻舒又拉着我的衣服,我发现这小孩一紧张就会拽我的衣服,从衣角到衣袖。
我由他拽着,想了想道:“嗯。”
臻舒抿着嘴,小声附在我耳边说:“我也是。”
我俩都笑起来,背后说人坏话的感觉太好。
“军爷特别凶,他说话的时候周围都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臻舒开始玩我袖子上的扣子,“师父,军爷为什么不让你出去啊?”
我一怔,心下像是被拨动了根弦一样,一种说不出的涩从胸口里漫出来,漫得我嘴里发苦。
臻舒看我表情不对,忙后退了几步,一揖到底道:“臻舒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我回过神,伸手去扶他:“快起来,不关你的事儿。”
臻舒不敢再多说什么,规矩地坐到我对面,开始练曲子。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一天下午阳光很好,我在院子里弹琴,臻舒在边上举着书看,顺带手在另一张桌子上泡茶。
臻舒很喜欢喝铁观音,我为此特意找人去买了上等的,在家备着。
我曾问他,小小年纪怎么不喜欢果汁甜饮这些东西,反而爱喝茶?
臻舒像个大人一样,笑起来故作神秘却又带着点脸红:“琴师不自饮,饮茶。”
我一口白水差点呛出去,把手里的书拍在他脑袋上:“神神道道的跟谁学的!”
臻舒捂着头躲:“何妈带我上街的时候听的。”
我又用书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乱七八糟地瞎学!”
臻舒这下没躲,看着我眼睛里带了点笑:“不过铁观音真的好喝,很香。谢谢师父。”
过了会他又问:“师父怎么从来不喝茶?”
我一愣,想起点旧事儿道:“师父不爱喝。”
莫芪后来又来了几次,每次就听臻舒弹弹琴就走。我就坐在东厢里遥遥看着。
转眼到了六月,莫芪来得比我想象中勤,又出现在小院的门口。
莫芪似乎是喝醉了,身后也没跟着张副官,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