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青年。
他似乎瘦了许多,素白的布衣上染了尘土,长发高束,银枪在日光下流光溢彩。他且战且退,在战场上游刃有余,对方奈何他不得,便又一波箭雨落下,他疾步退开,足尖轻点落在了马车车顶之上,缨枪在手中轮得密不透风,只听叮叮当当,却就将那箭全部挡了回去!
楚瑜心跳得飞快,她知道那个人就在上面,就在她身边,就在护着她!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欢喜至极,却就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克制着自己,紧咬着下唇,感觉身边喧闹逐渐远去,随后听见那青年朗声道:“关城门!关城门!”
而后城门缓缓关上,马车慢了下来,过了许久后,马车停住,周边也没了声音。
她抱着孩子,没敢动弹,接着就看见马车车帘被人卷起,露出青年带着笑意的面容。
“我都来了,还不出来见我么?”
他开口出声,楚瑜呆呆瞧着她,一时竟觉得平日那些沉稳大气似乎都不在了身上,她克制着自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手搭在他伸出的手上。
她握着他的手,握得特别紧。她一步一步从马车上走下来,旁边晚秋上前道:“夫人,将顾大公子交给我吧。”
楚瑜点点头,将人交到晚秋手里,随后走到了马车边上。
卫韫低头瞧她,含笑道:“许久……”
话没说完,对方就猛地伸手,死死抱住了他。
她扑入他怀里时来的猝不及防,他甚至都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卫韫愣了愣,失笑片刻后,他觉得有种莫名的温情从他心中涌了上来。他抬起手,将人拥入怀中,温和声道:“我来了。这次就守在你身边,不走了。”
楚瑜不说话。
其实她也知晓,卫韫的身份,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安慰。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这么说,她就觉得应当信。
他们两人静静拥抱了片刻,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马车急停在两人身边,顾楚生卷起帘子,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亲亲我我?送大夫人回府去休息,让大夫来请脉,卫韫你滚上来,随我去城楼!”
卫韫和楚瑜都有些尴尬,两人对看一眼,卫韫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城楼了。”
“嗯。”
楚瑜应了声,笑着道:“去吧,别担心我。”
卫韫也没耽搁,转身上了顾楚生马车。顾楚生见他上来,冷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卫韫笑了笑道:“顾兄对我似乎很是不满?”
“叫顾大人,”顾楚生睁开眼,冷声道:“谁与你称兄道弟?”
“其实,自淳德帝至如今,我与顾兄也算出生入死,肝胆相照……”
“你歇一下,”顾楚生抬起手,认真道:“麻烦卫王爷认清楚,我与卫王爷一直以来,是夺妻之仇,利益合作,您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千万别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好吧。”卫韫苦笑起来:“只是觉得如今国难关头,想与顾大人携手并进。”
顾楚生没说话,他盯着外面,冷声道:“不用你说,自当如此。”
马车很快到了城池,顾楚生领着卫韫上了城楼,两人一面往上走,一面交换着信息。
等到了城楼之上,面对着浩浩荡荡的大军,顾楚生捏紧了拳头:“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军队,有十万之众?”
“对。”
“我们还没有援军?”
“是。”
“那你来做什么?!”顾楚生怒吼出声:“你这样的将才,来同我们一起送死吗?!”
卫韫没说话,他双手拢在袖间,平静道:“你若是我,你不来吗?”
顾楚生愣了。
他呆呆看着卫韫。
如若是他,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在这里,身为一个男人,哪怕是来赴死,他也当来。
卫韫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顾楚生的肩膀道:“顾兄,别多想了,且想想如今该做什么吧。”
说着,他转过头去,看向外面笑着瞧他的苏查。
“能守城吗?”
顾楚生捏着拳头,卫韫点点头:“能。”
“能守多久?”
“三天。”
“三天之后呢?”
“依着苏查的性子,必定屠城。”
顾楚生整个人身子一凛,他震惊看着卫韫,卫韫神色平静:“边境一直都是如此。”
北狄军之残暴,素来如此。
投降可以保住城池,可换来的就是屈辱和蹂躏。拼死抵抗,要么赢,要么死。
这是华京、是被边境那人rou筑起的长城所保护着的人永远体会不到的残忍。然而此时此刻,这传说中一直是人间天府的华京,这风流了几百年、醉生梦死了几百年的华京,却得面临着这样的屈辱。
犹如一个貌美女子,要么以死保了忠贞,要么脱了衣服,换取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