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星洲的华商会会长,也想方设法跟日本人沟通,想办法救助市民。而当时的香港,因为战争涌入了大量的人口,比星洲更加可怕,他听大表哥说,最最惨的时候,街道上饿死的尸体,大腿上的rou都被割掉了。那时候大舅舅和二舅舅拒绝出任任何日方职务,也有华商在考虑再三后顶着压力出来任职,他们协调粮食,减少市民的苦难。所以看事也要两面看,至少这两位,在战后都没被追责,大家都认为他们是为了民众生存是出过力的。通过和两位的聊天,余嘉鸿至少知道了唐家不算是完全没有国家民族概念的商人。“不对,你还记得鹿牌毛巾的陈老板吗?这位陈老板在九一八事变之后,在工厂成立了义勇军,亲自任大队长,还在工厂门口挂收复东北的口号,被日本人视为眼中钉,所以民国21年日军打上海,把他的工厂炸成了废墟。他为了养活毛巾厂的工人,只能改做药店也代销其他工厂棉纺织品。他没什么设备可以搬的,所以还在租界吧?”乔启明想起来问赵老板。“对对对,可以找陈老板。”赵老板一下子兴奋起来。比起那些摇摆,甚至会投机的商人,这位肯定是更加值得合作的对象,余嘉鸿高兴地跟两位拱手:“幸亏来找了两位,我去上海找陈老板。”“陈老板有本事有魄力,为人正直。”乔启明说道,“我拍电报给我爸,让他想办法找人带你去找陈老板。”“多谢!多谢!”从香港到上海坐船要三天,余嘉鸿吃过早餐,套上大衣走出餐厅的舱门,到甲板上。凌晨时分,还听见雨打在窗上的声音,这时雨已经停了,天空乌云密布,风吹到脸上冰冷刺骨。临近上海,海上有日本的巡洋舰,天上能够看见日本国旗的飞机呼啸而过。“嘉鸿。”听见声音,余嘉鸿回头,穿着西装的叶永昌走过来。余嘉鸿打招呼:“爸爸,早啊!”“早。”叶永昌抽着雪茄,“跟你说了这几个月我会在上海,所有人都知道兴泰轮船是我女婿家的,你看在应澜的面子上,也得给我一些运力吧?”“爸,自从兴泰开通上海到香港的航线,就是最危险的时间,鸿安百货的物品,都是第一时间给运过去。所以你要运力无非就是想要运紧俏物资套利,这方面我没办法支持您。”余嘉鸿依旧拒绝。这时叶永昌的三姨太拿了一件大衣过来:“永昌,天气冷。”说着她给叶永昌穿上了大衣,给他扣上了扣子。余嘉鸿转身,他微微叹气,昨天他去他岳父在香港的家吃饭。应澜费劲费力她三姨和二妹给弄了出来,还盘算着把这些年纪还小的弟弟妹妹们,连带他们的妈都送出去。然而,叶老太爷让儿子安置三姨太母女,叶永昌直接把母女跟他的六姨太放在一起。六姨太本是鸿安百货的售货员,自从嫁给叶永昌之后就独占了这栋楼,现在突然来了三姨太,才个把月,两人就闹得不可开交。在香港那晚,叶永昌还宴请了唐先生夫妇,唐太太说着现在上海租界的火热情形,三姨太抱怨香港是个乡下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诸多不方便。这下可刺激了六姨太,就是家中有客,也Yin阳怪气,唇枪舌剑。第二天,叶永昌就带着三姨太母女一起上船了,三姨太母女回上海,枉费了应澜的一番努力。余嘉鸿回了船舱,对着手哈气,搓了搓手,这天可真冷,他略微坐了一会儿,看着窗外,船渐渐靠港,拿起围巾戴上,再套上手套,提着行李箱,往外走。走出房门,在走廊里碰到了唐家夫妇,唐太太身上穿了裘皮大衣,她也在说:“这个鬼天气怎么就冷得透骨的啦!”走下舷梯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前面的一个小孩子高兴地叫:“下雪了,下雪喽。爸爸,我们回去堆雪人好不好?”“好。”那个男人一手抱起女儿,一手又要从妻子手里接过皮箱。他太太说:“我来提。”这个穿着粉色毛呢大衣,头上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伸手接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对着边上的女士说:“妈妈,雪花没有了。”“雪花化成水了呀!”小姑娘发现他在看她,她甜甜地笑,可爱到了极致。从这一家三口身上,余嘉鸿甚至可以看到他和应澜的未来,他们也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吧?下了船,外头停着一大堆黄包车,在这样天气里,一个个穿着单薄衣衫的车夫在问:“先生,去哪里?”“先生,要黄包车吗?”唐家和鸿安已经派了车过来,叶永昌跟余嘉鸿说:“嘉鸿,真不住家去?”“鸿安方便点,我也有同学和朋友要见。”余嘉鸿还是婉拒了。出来前,自己跟应澜说等以后带她回上海,回去看看她出生的地方。她说:“看看上海的大街小巷就可以了,不想去那栋房子。”既然她不想去,自己更加没兴趣跟叶永昌住一个屋檐下。余嘉鸿和鸿安的总经理一辆车,车子出码头,江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尤其是一个个乌篷船,像是一只只蚂蚁密密麻麻地聚在江面上。而江边滩涂上,则是一个个稻草棚子,排成了长长的串。“全是逃难来的人。”钟经理看他正看着窗外。是啊!道路上衣着光鲜,穿着大衣带着帽子的人和衣不蔽体,身上肮脏的人交错而过。前面有一座宏伟的纪念碑,上头是带着翅膀的和平女神,车子经过,纪念碑下席地坐着几个叫花子。余嘉鸿看着越来越大的雪,想起上辈子自己在云南遇到一场寒chao,天上下冻雨,他冷得直打哆嗦,浑身冰凉,一直想要撒尿。那种感觉回想起来都让人牙齿打寒颤。这么冷,要冻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