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紧蹙眉头,时而喟然长叹,时而又眉飞色舞,如同傻子样来到方丈房中。
谈妥住房问题,张珙等不得,随即就要去下榻的客栈叫小厮琴童拿了行礼住进来。
回到普救寺客房中,张生得偿所愿,住在西厢边上一隔客舍中,中间就是花园。这家伙刚才还自信满满,和老和尚吃了斋饭,在门外踌躇良久发现啥也干不了,只好回到屋中休息。
寺院深深、月色溶溶。小书生守着枕簟辗转难眠,孤灯摇晃,残影在墙壁上飘啊飘摇啊摇,他长叹一声,吹了灯。
……
路珞瑜回去复命,二月十五日请夫人和小姐去拈香。
晚上珞瑜给莺莺解了头发,十九岁的少女从出生时就蓄的乌发放散直过腰tun,可怜的孩子家教严厉,说话细声细气遮遮掩掩,哪怕对这身份低一等的红娘都保持着礼仪。
珞瑜有意逗她,摸着她的长发道:“姐姐,今天有一件好笑的事。”说着自己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莺莺被她勾出兴致,问道:“什么好笑的事,说与我听听。”
“小姐还记得那天我们在寺庙殿中见到的那个呆秀才么?今天我去的时候他也在方丈房中,跑到门外等着我出来,深深唱个喏道:‘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年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
珞瑜演技爆表,当即扮张生作揖说话的样子,粗声粗气,惹得小莺莺捂嘴笑到直咳嗽。
路珞瑜换了个身位,扮演红娘,“我道谁问他这个,他被我抢白一通,哑口无言。然后又问我家小姐常不常不出来,被我好好骂了一顿,你说他傻不傻?”
莺莺见她演得和优伶般活灵活现,脑中浮现出那天遇到的书生,心想他问我做什么?这等痴痴傻傻的,真是怪人。莫不是喜欢上……
“小姐,小姐?”
莺莺反应过来,脸蛋微红,忙转移话题,“红娘,夜深了,拿香案来,我们去花园里给爹爹烧香……别和夫人说这件事。”
路珞瑜看她一脸娇羞,心想这年代的爱情真是来得容易,甚至没有多余的选择,虽则如此,比起后世的自由恋爱,他们这样的爱情偏偏又能互相扶持终其一生。
再说张珙,这家伙早和小和尚打听了,每晚夜深人静时崔莺莺和侍妾都要到花园中烧香,今晚等到月上梢头时,估摸着小姐快来了,提前跑到园中那块假山后蹲着。
春日的花园里,蚊虫恼人,张君瑞偏生有点痴劲,为了月下看美人,脚都蹲麻了。
不知等了好久,忽然听到西厢那边的角门嘎吱一声,张生Jing神一震,感觉一阵风吹来,带来隐隐的花香气——他毋宁相信那是小姐的衣香鬓影。
莺莺不知道花园里有其他人,吩咐道:“红娘,把香案放到那块石头下。”
路珞瑜走过去,把小桌子啪地搁在地上,吓得那山石后边的张书生一抖。
有道是色胆比天大,张珙听到两人声音小了,缩头缩脑地探出半个头偷偷看——
莺莺正跪拜在蒲团上烧香,穿着月白短衣,月光照着她粉白的小脸,神色肃穆,盈盈拜倒下来。
这一刻,张珙仿佛看到了广寒仙子,潇湘夫人。
莺莺接过路珞瑜递过来的香,口中念着祝词:“第一炷香,愿我亡父,早升天界;第二柱香,愿堂中老母,身安无事;第三炷香……”
她不说话,张生侧耳听着,心中猫抓般。善解人意的“小红娘”帮腔:“小姐不祝这一炷香,我来替小姐说:愿姐姐早给我找一个姐夫,拖带上我红娘有归宿。”
路珞瑜知道那书生就在一边窥伺,故意说这话给他听。不料莺莺没有反驳,深深拜倒,明显是默认了红娘的话。
小路姐心中一叹:“春天来了,莺莺小姐自己春心萌动,哪里还要我帮忙从中牵线。”
张生听到俩女的话,看得小姐的神态,哪里会看不出莺莺这是有动情之意?
满腹心思的莺莺小姐立在园中,月光在水池中荡漾,在她熨帖的薄衣上流转。十九岁的女孩儿,身子和心思一般玲珑,越是在家教严厉的环境里,越是对父母视为洪水猛兽的男女情爱充满向往,情怀总是充满诗意,加之所见的男子少之又少,每一个不经意的试探或者眼神,都能让她心中大乱。
她是有婚约的,名为郑恒的表哥,小时候见过一回,浅薄的记忆到如今除了一个名字和表哥的身份,再留不下多少……甚至没有红娘所说的那个张生深刻。莺莺在闺中时,当然有想过自己将来的夫婿,想到脸热,生怕被人窥见——这些她连自小陪伴的红娘都不曾说。
这次扶柩归葬,郑恒表哥要来迎接,自己孝服已除,以后就要同他成亲了吧?母亲安排好一切,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莺莺是个乖巧的女儿,没有想过反抗母亲,或者说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自己有其他的选择么?
女孩轻轻摇摇头。
安静的花园里,突然想起男子的声音,莺莺被吓了一跳,听得两句才听清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