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咲没有给他发过一次信息,尽管也没有不要他的物品,他想见羊咲,却好像少了一点理由,怕平白让羊咲不高兴。其实政宗实有过一丝怀疑,眼前的女孩和羊咲到底是不是兄妹,是哪种兄妹?只是,秦巧喜欢吃零食,年纪很小,在他眼里不过也是个小孩,小孩没必要撒谎,况且他也实在分身乏术去质疑。十二月伊始,各个集团陆陆续续地举办商务晚宴,政宗实虽不出席,礼数还是要到位。电话和邮件,政宗实要亲自处理。拒绝是一门艺术,每一年市里都有新鲜血ye涌进来,部分新晋企业家的轻狂傲慢,令老牌企业浑身不适,政宗实也不例外,却也只能笑脸相迎。至于真的惹到他底线的人,他有他睚眦必报的手段,绝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何况他的公司也会筹备同等级的宴席,彼时要邀请到的同辈甚至是晚辈,于公于私,他不会无端得罪。做人情功夫耗费的脑力,一到年底,比运行公司更令人头疼。政宗实最讨厌虚与委蛇的人,也最厌烦人情世故。他还想多问一些羊咲的情况,见秦巧已经拆了糖果的包装,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政宗实忽然不愿多言了,秦巧于他而言好像又成了一种人情世故。他脸上和煦的笑容终于挂不住,离开了公寓。公寓之外,风雪很大。康月在公寓一楼大堂等老板,大堂里没有执勤人员,大雪天翘班了,暖气也没开。康月裹着一件又长又厚的羽绒,在冰凉的瓷砖地上来回踱步,嘴里碎碎地骂梁奇,梁奇见大雪天马上请了假,陪同政宗实见客户的行程就丢给了康月。康月也是更合适的人选,她有留学背景,对美国客户更熟悉。政宗实晚上要见一位从美国远道而来的大客户克洛伊。其实政宗实和她是十几岁时在远洋念书时认得的校友,一名华侨,包括市里检察院的副主任刘有为,三个人当年是班级里为数不多的中国人,交情不错。政宗实和刘有为回了国,只有克洛伊留在了美国,这些年因为时差,鲜少联系。这一次克洛伊来中国,一是回家乡看看,二是谈一个澳门赌场的灯饰项目,政宗实可以为她引荐一些合适的中国品牌,在沿海地区加工再直接运输到澳门,成本更低。康月见电梯下降到了一楼,立即走上前,看一眼手表,“政总,时间不多了,雪天交通状况不太好,我们现在就得出发了。”政宗实没说话,沉着一双眼睛,不紧不慢。
这一段时间都是如此,政宗实的心情从起初的郁郁寡欢,康月尚且只当那是情伤,接连被一些小企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惹火了之后,政总脸黑的程度比她烤焦的面糊还要严重。唯一令康月庆幸的是,政总似乎心情不好时,格外爱花钱。除了一个年初起就压箱底、可有可无的项目,还给腾跃俱乐部的修缮工作投了一大笔钱,甚至于将今年公司的商务晚宴策划成了慈善拍卖会,拿出的物品都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老古董,可卖掉的钱却打算通通流入关爱留守儿童的公益事业,一分一毫不进公司和个人口袋。康月庆幸的则是政宗实对于员工的奖金毫不吝啬,似乎也是秉持着多花钱的理念,奖金额度按照往年最高标准发放——那是五六年前、公司流水最好一年员工享有的待遇。康月一方面高兴,一方面疑惑又愤懑,原来这位姓政的资本家比她和梁奇想象中要有钱的多,也不知道这短短半个月砸出去的钞票是哪里来的,走的又不是公司的账,而是政总的私人账户。奖金定了后,整个公司都洋溢着圣诞的喜悦,逢人遇见政总都笑哈哈地问好。雪呼呼地吹着,康月戴着毛绒帽子埋头赶路,走着走着,一抬眼,男人突然拐了一个道,没往马路去。“政总!车在这边,我已经喊王叔开过来了!”政宗实仿佛没听见她的呼唤,在拐角很快不见了人影。康月是他的特助,虽说是上下级关系,脾气性格受西洋教育影响极大,没有再管老板,自己拉开门上了车,“碰”的关上车门。“政总呢?”王叔问。康月呵呵一笑:“成雪糕了吧。”二人在车内等待,雪铺天盖地落下来,落在车窗上,又被雨刮器无情地清理干净,周而复始。等了十来分钟,康月给政宗实去电,不到一秒,对方就挂了。康月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美国的大客户估计马上就要到饭店了,她不清楚政宗实和克洛伊的交情,干着急,冒着被政宗实训斥的风险,又给他打电话,这回倒是打通了。“政总,晚上九点还有一个饭局,克洛伊女士应该快到了。”康月说。“嗯,知道了。”政宗实冷冷淡淡的,“我现在过来。”隔着一扇玻璃,羊咲和政宗实对视着。羊咲本来在健身房里锻炼,没有留意到玻璃外的人。晚上八九点还在健身房里的球员一般不多,今夜又下大雪,健身房里只有他一个人。骤然响起的陌生的手机铃声吓了羊咲一跳,他这才往玻璃门那边看去,大约五米的距离,羊咲看见了政宗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