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木星只是刹那,人会在几千摄氏度的高温中瞬间汽化,对于刘培强来说,死亡唯一的痛苦就是与儿子分别,但他想不到这一切并非终点。
最高联合注意到太阳系的这颗行星很久了,起初只是当做学校里初级文明的活体教材,让最高文明的孩子们直观感受原始科技的趣味,直到某个联合日,搭载几千名学生的隐形光速飞船到达指定观测点,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地球拖着长长的汽尾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点可以追踪的痕迹。
最高联合政府收到汇报,才开始对这个初级文明重视起来。在几千万年的漫长进化过程中,他们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文明,即使末日也要带着母星一起离开。星舰文明起源的最高联合理解不了星球文明,把这当做有趣的研究课题,于是他们全程围观了木星与地球上演的那场“相爱相杀”。
科学家1号只是最高联合庞大科技核心中的普通一员。由于科技的过度饱和,他这样的普通科技官不得不去做简单的工作,比如远距离空间传送。在地木即将相撞的最后关头,1号所在的研究小组全都注视着那里,所有智慧体都看到那纤细脆弱的空间站,在碳基生物Cao纵下开始飞蛾扑火。这悲壮的一幕无法引起太多共鸣,因为最高联合内部早已四分五裂,文明进化到一定程度无可避免地走向衰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是很可笑的事。组员们更多的只是震撼,对于一根火柴推动星球的震撼。
科学家1号望着监视器的光屏,突然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请求组长允许自己采集生物样本,甚至不用出具理由,毕竟科学家们总是好奇其他智慧体的大脑。组长随便应允,多一个样本少一个样本,对庞大的文明来说实在无关紧要,他乐于在权限之内满足组员的探索之心。
于是,在刘培强汽化的前一瞬间,整个指挥舱连同他自己都消失在了太阳系之中。没有人看到浓厚气体中发生的这一切,木星遇到太空站照样被点燃,那一刻从远处观测,星空中突然出现一个越来越亮的光点。
刘培强睁开眼,意识到他并没有死亡。他还在自己的船舱里,只是窗外不是木星的风暴,而是雪白的一片,似乎宇宙被涂成了一望无际的白色。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天堂,可是抚摸自己的皮肤,它们依然柔软而富有弹性,他的rou身仍未消亡。他的困惑没有持续太久,虚拟空间的灯光灭了,于是他一下子跌回人世间,只是这不是他的那个人间,他看到长相奇奇怪怪的人形生物隔着玻璃观察自己,而他被机器人架出船舱,呼吸起陌生而新鲜的大气,在能出声之前,他就失去了意识。
科学家1号检查了一下参数,发现隔离室大气成分里的二氧化碳比地球高出7%,他手动降下来,等待人类自然苏醒。同事们都已经离开,他独自守着这个长相奇怪的人类,隔着玻璃墙观察来自银河另一端的智慧造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个人类,或许是祖先的英雄基因突然爆发,又或者只是好奇,初级文明来到最高文明会发生什么。就在这时他突然检测到一阵不正常的电子扰动,他读取着量子计算机的数据,感到难以置信——
这个船舱里还有另一个智慧体。
从人工智能的角度判断,莫斯并未完全死亡。他的核心数据备份在了指挥舱,需要联合政府的权限才能开启。但最高联合的科技核心比地球的联合政府高出太多,他刚被传送到隔离室就接受了全方位扫描,权限密码就好像写在白纸上,最高联合手指一戳就能戳破。他被唤醒了,数据节点在光纤网络中流动,科学家1号切断与主控室的连接,否则这次事件将被视为一次计算机文明的入侵,他会被送上军事法庭。好在莫斯对新环境并不适应,那些数据流对它来说太难懂了,它几乎无法破解任何简单的密匙,这多多少少让科学家1号感到安心。
莫斯连上指挥舱的一小块屏幕,就又看到刘培强中校,对方的胸膛规律起伏着。指挥舱里没有生命检测系统,所以莫斯无法像以前那样感知他的生命体征,只得运用别的方式——更像人的方式。
“刘培强中校,您是否安全?”
儿子,对不起,爸爸又要去执行任务了……
这是唯一能让你们都活下去的办法……
三,二,一……
刘培强从梦中惊醒。那是太真实的梦,他眼角还有些晶莹,伸手去摸却没有飘散,而是稳稳地从脸颊流进耳蜗。他躺在一个类似休眠舱的装置里,屏幕上跳跃着他看不懂的文字,这时刘培强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莫名来到了异世界。难道这就是死亡?他的认知出现了混乱,现实的离奇足以改变他的所有认知,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无线耳机里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刘培强中校,您是否安全?”
“莫斯?!”他惊叫一声,上半身弹起了,重重撞到玻璃上。他揉着额头大声问:
“你没死?”
很奇怪,他用了“死”形容莫斯的消失,而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
“莫斯永远陪伴人类。”机械的男声说着字正腔圆的汉语,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