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一扬眉:“你叫什么?”
“自送出信那日便在这里了。大哥交代遇人问一问来历,又怕钱老哥惹恼了您,特派小的来恭候。”
这下童襄可更肆无忌惮,原还是曲里混着叫,这下喘里混着调,直把六少爷烘托成了一个风月老手,将久经床笫的戏子都把玩得如此失态。
坊间的淫词艳曲,童襄还特特地地为外头的听众扭捏出几声放荡喘息,笑得蔫坏,朝黎星眨眨眼。黎星准允了这许多的放肆,甚至抖腿颠了童襄一下子。
黎星却不再说话,只是品茶。童襄也不拘束着,哼着曲儿东张西望,兴致到了还挽个手势,捏着指头自顾自地摇头晃脑。
在我这儿没那些个拘束。做事时仔细着就行,旁的时候随你闹。以后也尽可在外头说是我的人,敢动你就告诉我。也不许在外头低着头,太难看了。”
黎星有一句没一句地问,酉岿答得恭谨简练。倚在山门口的童襄远远地瞧见了他们便迎上来,先向黎星问了好转身拍拍酉岿的背让他可以去休息了。酉岿笑得比刚刚灿烂得多,道的谢还没落地,人
待到童襄悄悄探出脑袋去,确认外头已经没人了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爆出早憋不住了的笑来。
黎星看了童襄两眼,将茶碗接过来,刮去浮沫,轻吹几下后抿了一口。
拿枪汉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黎星瞟他一眼便打马从他旁边走过。报信的青年将汉子扶起,宽慰他几句,快跑几步到前头引路。
童襄揉揉脸,把那傻乎乎的笑搓下去。不是演的,他是真高兴,被这样重视的时候谁不会高兴呢?“是是,您瞧好罢,必不会丢了六少爷的脸。您既这样说了,我可要好好狐假虎威一通。”
“下回带你去看。”黎星自顾自敲定了日后的行程,之后才撩起眼皮看童襄愿不愿意。
童襄眼巴巴地看着黎星,等着他的评判。
山路沟连着坎,黎星下车上马,颠颠地走到半山腰,突然被人用枪指着拦下,问他姓甚名谁所为何事。扈从扬声道找你们大哥,那拿枪的汉子回吼说大哥哪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另一个青年突然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拿枪的汉子,同他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声,拿枪的汉子就问有无什么证明身份的物件,他们给大哥送去叫他决定。
“六少爷定力真好,我还是头一次见如此坐怀不乱的人呢,何况是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童襄抹一抹眼角笑出来的泪,顺着黎星的指示在下首坐了,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再吩咐。
“见过西洋的‘歌剧’没有?”黎星放下茶碗,“和戏差不多,不过唱得更多,也不太有什么大动作。”
“你倒是不怕我。”黎星骑着高头大马,漫不经心的话更显得居高临下。引路的青年憨厚地一笑:“大哥讲了,六爷最是赏罚分明。小的自认没有过错,便不怕。钱老哥性急口快,您莫怪。”
不多时,那青年就从山石上翻下来,朝黎星一躬身:“六爷请。”
“淡了。下回待水再滚片刻,放到九分烫。”黎星两句话,倒没把茶碗放下。看样子是还行。童襄悄悄松了口气,忽然听见外边轻微的脚步声,大抵是有人守在门口。
童襄摇头。他哪里见过那些个洋玩意?而且,不耍把式,大抵是拉拢不了许多下等人的。
他的六少爷笑着,等他作些幺蛾子出来。
酉岿也笑了笑:“家里原做生意,正话反讲图个吉利。再者,有亏就有赚,多好。”
扈从看向黎星,黎星在口袋里摸了摸,随手掏出了个什么丢给扈从。提醒拿枪汉子的青年带着东西翻上山石便消失在了灌木树林里。
黎星颇为赞许,支使童襄去叫下人捧来清水和炭块,再叫童襄去点上那装饰品似的小茶炉煮茶。童襄在上流圈子里厮混惯了,也很知道些大户人家喝茶的讲究,斜乜了眼睛觑了黎星几眼,不知这六少爷喝茶有什么偏好,揣度着年纪轻的大多不爱酽茶,估摸着水温将茶冲进杯盏,奉给黎星。
黎星笑了一声。
童襄自然没有不愿意的,用力点头,手撑着凳子高兴地晃悠两只脚。洋人玩意,他也好奇着呢。
童襄终于磕磕绊绊地收拢了山上贼窝里的人心,第一时间写了封高高兴兴的信想着人快马加鞭送到六爷手上,请六爷得空来看一看。然而信将将拍在信使手上时,童襄又捏住那封薄薄几张纸改了主意,就地改派任务,叫信使去黑市里淘一台无线电台来。
“酉岿。讲时辰的那个酉,山下一个归的岿。”
“你们在这里守了多久了?”
黎星也听到了,很是不屑地轻哼一声,朝童襄招招手。童襄挑起笑,轻快地小跳一下,坐到黎星膝头搂住他脖颈:“六少爷,我唱支曲儿给您听。”
于是那封信终于送到黎星手上时,在“及”“再及”“又及”后又多了一条“又又及”的关于电台的事。黎星看着那些伸胳膊蹬腿一个赛两个大的字笑骂这小子的字又退步了,几下叠起信纸塞回信封里,出门叫人备车,带上密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