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到。
我那会儿应该是在害怕吧。容夫人心想,思绪弥漫,现实的声音就听不到了,包括旁边那对父子的交谈。她到了今天也不想不通自己怕什麽,或者是怕那人会冲她发难,毕竟在他九死一生的当口,她吓得落荒而逃了。
不过那个人很平静,他没有带花篮,也没有其他的物品,只在臂弯里抱着一个孩子。她那时候真的彻底都僵了,目瞪口呆的,手指还在莫名其妙地发抖,眼睁睁地看见那个人逐步靠近,然後对自己微微颔首,毫无半句台词,便从她的左手边经过了。
那个人擦过她的肩膀的那一秒,趴在他肩头上的那个孩子,是个男孩,他那只软绵绵的,又白又胖的手,竟从她的发丝间拂了过去,她猛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奶香味儿。
这是什麽概念?那个人最後的一年,她完全没见过他,关於他的那个孩子,在她脑海的形象就是一团血淋淋的东西,是个怪物,她在产房所见的也确实如此。那麽多血,那麽恐怖,全都是那个人的惨叫。
可就在这忽然的一天,她全无预料的前提下,居然见到了,却不是血肉模糊的玩意,是个胖胖的,漂亮的男娃儿,还有甜甜的奶香。她只能扶着胸口,不停颤抖着,四周闷热的她快昏厥了,但是用手在额上一抹,偏偏又是凉冰冰。
她用了好久才缓过来,本该就这样离开的,却又不知被何物所推动,不仅没走,反而又沿着下来的路回去,鬼使神差的,朝着那个人走去了。
那天,她和那个人在墓园待了足足三个小时,从艳阳高照,一直待到日薄西山。彼此却连一句最短的交谈都没有。
开始那孩子晒得脸红扑扑的,在那个人怀里扑腾扑腾的,一瞧就是活泼好动的主儿,粉红的小嘴,一张开就留下一串口水,还总想把小拳头放进嘴里吃,舔得手背都是湿的,咿呀乱叫,声音宛如最快乐的精灵。
她觉得那个人需要好好去上课,这麽晒的天,孩子怎麽可能受得住。
後来,那人抱着孩子去看容老爷了。容太太在自家的墓前大方多了,她很直接很大胆地盯住那个男娃儿,一边愣愣地对着那双清澈的黑眼睛,只觉那眼睛黑得没边没际的,一边不自觉地就把伞遮在了那孩子头顶上。
开始不是她不想撑,只是她知道,自己是没资格去出现他家的长辈前的。
那个人在他父母亲人的墓前说了很多,而在容老爷的面前,只留下一句一句的沈默。他什麽都没有说,只在最终临要走了,以轻缓的语调,说了:“悦悦,我们要走了,你和容老太爷说声再见。”後握住孩子的小手向着墓碑挥了挥,作为告别。
他和孩子离开时,一步步沿着那条灰白的石阶往下,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的轻盈,那被晚风吹得轻微晃动的衣摆,和他整个人一样,都给人以一股难以言喻的洒脱。
容太太在他身後面,这样的那个人让她无比陌生,她孤零零站在墓园的阶梯,目送他们往朝霞犹存的方向远去。
那宁静又壮丽的夕阳流淌在他们身上,柔化了他们的身影,他们就此越走越远,直直地走进了夕阳的深处去了,不见了。
再和容家没有了关联。
容太太记不得自己究竟站了多久,晚风渐凉爽,吹着她的头发,她耳边听着树木的沙沙声,回转头去望容老爷的墓碑所在,一阵愁绪便悄然萦绕了。
那阵从墓园带回来的愁绪,在之後总无法排遣,她曾对自己说,那时自己的行为不过是鬼遮眼,一时迷了,那个孩子是个怪胎,也不必对那个人歉疚。
可是今天的六月份的同一天,她又去了墓园,没见到那个人,当等了一下午都无果,即使她再竭力抑止,那失落还是往自己全身蔓延。
後来的後来,直至现在,她待在家里的客厅,回过神了,听着儿子和丈夫在谈论婚期,有个念头竟油然而生——如果不把事情做得那麽绝,留下一点点余地,现在,只是偶尔就好,只是偶尔又偶尔,或者去看看那个孩子……
可能,偶尔去看看孩子也不是特别过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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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沛回国後的
容沛回到家的时候,已分不清楚方向了,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是怎麽回来的。
从他回国以来,他真切地察觉到自己的身边有恶灵存在,仿佛是有恶灵的存在,它佝偻着在阴暗处潜伏,无时不打算筹谋着怎样将他击倒。他唯有尽量提高防备,不过这晚他喝了很多酒,他决定让自己稍事休息半个晚上。
不要攻击一个喝醉了的人,那样胜之不武,赢了也不光彩,他如此想道,在空荡荡的大厅环顾了一遍,然後顺着那条年幼滑过的楼梯往上走去,脚下踏着一个个沈重又迟缓的步子。
他这个人在夜色只留下模模糊糊的大概,那道颀长的身影已见清瘦,他整个人的那份寂寥,能不经言行泄露,却无法把它从背影剔除,哪怕他拼命挺直了脊梁骨,那双肩还是好象担着重负。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在楼梯处点着几个黄色的小灯泡。这种不真切的环境,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