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任务能顺利完成,离不开四爷对于任务的计划和部署。知人善任,给予每个混眼子最大的发挥空间,一直是四爷领导能力的一个体现。”这些话自然而然地从我口中脱出,和我的主观思考没有半点关系,我都不知是如何产生的。
在轮椅逐渐远离的时候,我听到老刑警和杨坤说,希望借用他一点时间,了解一下情况。
但是杨坤成了制度,哪有先审问再治疗的。我们配合你们警察办案,你也得配合我们医务人员的工作吧。”就这样把我推走了。
杨坤推脱着拒绝了他,说民警同志已经记录过了,他还有事,剩下的事情几位警察可以互相确认一下。
当人濒死的时候,反应总是出奇的一致。当刀尖的锋芒闪烁在你的鼻尖啦,或是被人用绳子勒紧脖子啦,这些猝不及防的恐怖事件,会让你的大脑陷入无限的空白,而心脏却砰砰直跳,像只活泼的兔子,即将要破膛而出啦。
思绪从我的身体里钻进钻出,有时被疼痛打断,我不得不回过神来,但很快地,又觉得自己与眼前这洁白的、齐整的世界格格不入,看什么都像是透过了一层迷雾,视觉变得不真实,触感也生分了起来。我真成了活着的幽灵一般,他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惊吓到我。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甚至想要再回到地下室的黑房子里去,至少那里已经呆惯了,不像眼前的一切那么陌生。
“我也要感谢你们各位。小马,小梁,你们一直都在四爷身边里接外应,担当着统筹各个部门的重大使命。小刘,小朱,还有四大金刚,你们一直都是集团的优秀武力代表,保护着集团的财产,以及人身安全。还有这些靓丽的小妞们,我们也要给他们鼓鼓掌,不为别的,就为伺候我们四爷的同时,还提供着阿波罗最为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我刚说完,台下便有响亮的一声口哨传来,还有叫好和欢呼声,落入啪啪啪啪的掌声里,久久地在舞厅盘旋。我担心抢了四爷的风头,让他心里不痛快。连忙痛快地鞠了两躬,正要鞠地跑去教训他。
春夜的风还是透着那股悲伤的凉气,行走在夜路里,我愈发感到孤独。这份孤独无需行人的衬托,无需他人的提醒,我便能非常清楚地摸到独自一人的轮廓。它已经与我形影不离,时刻让我思虑过多,又有些过于敏感。我提醒自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不要忘记今天要干的正事。
事情不会发展得太过严重,我如此地相信着,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担忧。君君走到这一步,他所面临的一切麻烦,都和我脱不开干系。五六年前,还是我带他来的泸阳。就连他在迎宾楼刷马桶套垃圾袋儿的业务,也是我托人给他找见的。换句话说,我怀疑他完全没有一个人独立生活的能力。他天性放荡,但可真是软弱极了,没有半点攻击性,无论你怎么欺负他、虐待他,只要事后给点儿甜头,他都不会记怪你。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人。
我又想到昨天在房间里时,无端感受到的那股监视般的视线。渐渐有了一套解释。也许是香港老板手下的人,他找不到君君,便来跟踪我,准备给我闷上一顿。也好,也好,我倒是不怕挨一顿拳头。
台下爆发出响亮的掌声。
医院处处传来消毒水的气味,那股子令人牙齿发酸,贪婪地嗅个不停的味道。这股气味让我想到了小时候,我和君君都还在兴姚农村的时候。我们沿着长长的荒地往前走,左边是长满野草的草地,右边是人工挖建的河槽,里面养着河鱼的鱼苗。日光洒在河面上,仅照亮了远方的一处水面,那里白白的亮着,闪着粼粼的光。其余的河水都是墨绿色,有黑色的庞大鱼影在其中跃动,
我眨着酸胀的眼睛,双手垂在大腿上,看着眼前的景物变换,从病房的门,出来是白墙,转弯,到了医院过道。原本的安静不见了,这里人影交叠闪过,到处都急匆匆、乱糟糟的。
我杀了12个人,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动弹不得,而后嘴里呼呼喘着气,颤动的小舌头却发不出声来。等到音带从紧绷到极致的状态稍微松弛,又成了一个柔软的乐器时,我已经干净利落地把他们干掉啦。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如若不是四爷准备的照片,以及行动中冷静的安排部署,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独立完成这次任务的。在这里,我要谢谢四爷,谢谢他对我的信任,愿意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我这样的年轻人去尽情发挥!”
我数次从不同的检查室里进进出出。医生动我的腿,动我的胳膊,套着塑胶手套的手把我捏捏揉揉。疼了我就啊啊地叫,不疼我就独自发呆。然后是影像学检查,医生让我躺下,我就乖乖地躺下,等上几秒,机器轰得开始工作,说好了没问题了,我就自己坐起来,再滑回到轮椅上。
无论你再怎么嘴硬,若是在一个平和美丽的下午或是晚上,看到索命的陌生人亡灵般地站在你的家中,背后是唯一出口的大门时,都会像被手电筒打亮的蟋蟀一样动弹不得。
我又重新走到了菜市场的街道,打算回到那间老破楼里,看看杨坤在不在里面。今天,明天,或是后天,总之他的死期将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