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两兄弟各有各的事做,一个泡在药房里,一个读书等着考试,并不总和任景笙一起厮磨。不过任景笙身上没有功夫,也不必太过限制自由,只要嘱咐看门的两句:任少爷生了病,想出去时拦着点,拦不住扣你月钱。就没有哪个仆人敢放他走。
这样消磨了几日光Yin,这天任景笙正在自己房里摆棋谱,他启蒙很晚,旁人三岁开始识字,他八九岁才被教着写自己的名字;更何况任家只要他做个充数的少爷,并不十分用心教导,所以学识文采,他都比不上那些自小有名师引导的富家子。
但下围棋这事,本应是风雅中的风雅,十分费心费力,任景笙偏偏一眼看中,有时为了一盘残局,可以不吃不喝钻研很久。储怀玉曾为了讨他高兴,买了许多棋谱送过来,但他进了储家,心思分散,反而没什么心力研究这曾经的爱好。如今脑中思绪杂乱,他正需要这东西平心静气,如此一摆,不知不觉过了晌午,才觉腹中饥饿。
下人早敲门送过了饭菜,任景笙叫他们放在门外,一开门,就见那木托盘上好好放着碗筷,里头食物却被搜刮个干净,像被野猫舔过似的。
他见了这残羹剩饭,竟笑起来,将木托盘端回屋里,关好门,低声道:“何之洲,吃我的饭没够么?”
这事从房梁顶上翻下个人,轻飘飘落在他身前,那身形同只野猫也无甚差别。若说任景笙是俊,何之洲便是俏,又生着双飞飞的眉眼,天生的讨人喜欢。
他朝任景笙抛了个媚眼,嬉笑道:“jian夫,奴家寻你来也。”
任景笙被恶心得浑身一抖,将他往里屋推。何之洲也不见外,大摇大摆坐在任景笙的位子上,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忽然拍手笑道:“好极,好极,这里倒比任家对你还好,yIn妇我也放心了。”又叹了声气,“说实在的,你就是偷个药方,他们何苦这样为难你?杀了也就是了。”
话里话外,并不把性命放在眼里。与他而言,性命哪有自在来得可贵呢?
任景笙摇头道:“我知你始终帮我,是为了好玩,也没同你细讲过。”
何之洲换了个姿势,孙猴子似的斜躺在贵妃靠上,翘起个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你讲么,我听着。”
这话里的意思,但凡有一点无趣,大爷就要甩手走人了。
同他认识几年,任景笙早知这人的脾性,只喜欢有意思的人事。只是这有趣没趣,须得大爷本人说了算。
任景笙还需要他帮忙。不过他不是个善于讲故事的人,他的故事,本身也很无趣。于是思虑了片刻,缓缓道:“我应当是叫任景笙,也不应当是。”
在进任家之前,那个疯癫母亲叫他徐景笙。徐是母亲的姓。她早年还时而清醒,会教他识字,空手在那里拨弦,好似面前摆着一架琴。
任景笙长大一点,知道母亲是从ji院里逃出来的。那时ji院起火,她怀着孩子,抱着装了积蓄的匣子,趁乱往外头跑。但世道太乱,她叫人骗了积蓄,自此就有些半疯,同猫儿狗儿抢些吃的。
任景笙年纪小时,只能去街上同乞丐混在一起,等稍微长大些,就会去卖力气,把自己当大人用。他肯吃的苦,人也机灵,若这样活下去,往后未必不会有个好日子。
但后来有一天,突然一群人找过来。要把他带回去,做任家的少爷。
这世道,女方家在嫁亲之前,都要送个丫鬟过去试婚,试试对面的主子是否能够人事,这本也没什么;但轮到储家当年的二小姐,老太太明着答应了,背后却找了个ji子送过去。
后来任家那对夫妻出了事,从山路掉下悬崖,连带着孩子一起去了。任家老早就破败下来,人丁凋零,连过继也没有旁支,多番打听,才知当年的ji子珠胎暗结,如今带着个孩子疯疯癫癫的过活,才要把这血脉找回来。
这当然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为首的妇人穿得不错,是原本的妾室,自愿替任家少爷守节,于是被抬成了妻,专门来寻人的;她很嫌碍地看他们一眼,就叫左右把任景笙拉出来,伸出手想看看他的脸。
他的ji女母亲,就拼了命上去,骷髅似的五指张开,抓在妇人粉白的手臂上,留下五条脏痕。妇人尖叫一声,伸手给了母亲一巴掌。袖口一滑,露出手腕上一只纯金的镯子。莲纹,琢得很细致,想必十分值钱。
他的母亲,他的早就疯疯癫癫的母亲,就突然被雷劈了似的,静静怔在当场,忽然又回过神,叫着去抢那只镯子。那妇人嫌晦气,脱下镯子丢在她怀里,她就抱着,死死抱着,背过身去。
任景笙被他们拉走,走之前回头,看见母亲佝偻着背,衣服里透出脊骨,像一条盘桓的蜈蚣。
妇人往窝棚里呸了一声,仍不解气,又去扯任景笙的耳朵:“赔钱货,败了我一两金!”
这话被下人听见,等任景笙进了府,改换了名姓,府里上上下下,也都叫他一两金。
可不是么?一个金镯子换来的少爷。
任景笙讲到这里,略顿了顿,又微笑道:“这事除了任家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