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
“我知道。可是沉了一条船,就能使航道畅通,还是值得的。我保证,明天就把它打捞起来,原式原样地修复……”
“沉了船,出现空隙,就可以排挡了。眼下,这是争取时间最好的办法……说真的,我也心疼这条新船,可它正好在狭窄的弯道口,只能沉它。再说,只有它是空载,损失最小。放心,我会赔偿的……”
“是啊,有很多人在台湾难得见面,在我们这里却成了合作伙伴。这,就是谷安成为投资热土的一个理由啊。”许廷高办事素来以干练著称,他满有把握地笑着说,“您请放心,不超过一刻钟,我就会让林光祖先生跟您通上电话。”
果然,刚过去十分钟,秘书就拿着手机匆匆走来,随即将手机交给了诸葛先生。
然而,鳗鱼河的风浪太大了,肆无忌惮地将人捉弄。上水船好不容易退了一段路,让出的空间立即被下水船填满了。后面,急急匆匆赶路的船队仍只顾涌来。排挡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越排越乱,越排越挤。机器声、磕碰声、叫骂声此起彼伏,闹成一片。嘶叫的风雨浇湿了人们身上的衣服,却使肝火更旺。
孩子大吃一惊。什么,舅舅想沉船,沉我们家的新机船?
这条船来之不易啊!阿爸早先跑运输时,用的是一条又小又破的旧船,机器也老了,一熄火就朝它干瞪眼。他两手油腻,满脸黝黑,日日夜夜跑个不停,硬是赚到了一笔钱,把旧船换成了新船。船上什么都有:电视机、收录机、自行车、漂亮的被褥,艄棚上还有一盆火红火红的山茶花!可现在,他们竟要把这条船往鳗鱼河里沉!
舅舅耐心地跟阿爸讲道理。
“你……也太狠心啦!”
一个小时后,堵档被排通了。当无数条船儿发动机器,重新起航时,无不长长地拉响汽笛,响沉船致敬。喇叭声组成的交响乐,完全盖过了风雨和波浪的喧嚣……
傍晚,副市长许廷高在鼋湖宾馆宴会厅宴请一个香港企业界访问团时,被一位名叫诸葛飞的长者缠住,多喝了两杯五粮液,觉得脸颊酡红,心跳明显加速,不过脑子里依然很清醒。他知道,越是在这样的场合,越是要有自制力。
“许市长,有一个台商名叫林光祖的,在你们这里投资做企业,不知市长知道不知道?”
“我是林光祖啊!没想到你到了谷安……”
听到耳边传来的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诸葛飞先生顿时惊喜得焕发出年轻人才有的那种
他绷着脸,默默地顺着一条船又一条船往前走。有人恳求他,有人责备他,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急骤的风雨无情地扑打着鳗鱼河。河水哗哗地涌入船舱。船,终于沉下去了。河面上只留下几个浑浊的漩涡……
舅舅丢掉话筒,快步走出汽艇。数不清的船只你挤我压,吱嘎作响。人们纷纷向他投来焦灼的目光。如果不及时排挡,不仅造成经济损失,说不定还会有人命事故。真急人啊!
舅舅终于听见了。他点点头,走上新机船,伸手拍拍孩子的后脑勺,沉思片刻,说:“带上你的书包,先到舅舅的汽艇上去,我要和你阿爸商量点事……”
诸葛飞一边彬彬有礼地向他敬酒,一边询问:
阿爸没有作声,从船舱里找出一把雪亮的斧头,沉重地托在手里,犹如托着千吨巨闸。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好半天才从紧紧扣咬着的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刚刚打好的新船,下水还不到一年啊”
挡,上水船只有向后倒退,让出一条水道,放下水船先走。
“林光祖?”许廷高回答,“哦,你说是瑞晶公司董事长,长得鹤发童颜的林光祖?他们公司是做电子元器件的?”
孩子疑惑不解。他们商量什么秘密事,不让我知道?不过,舅舅的汽艇实在太吸引人,顾不上多想,他就兴匆匆背上书包,在一片黑压压的船群中,去寻找汽艇。走了好几条船,才想起刚才玩的魔方还丢在船板上,赶忙返身去取。
“舅舅!”孩子高声喊道。
“哦,他完全可能是鹤发童颜……”诸葛先生点点头,含着歉意道,“不瞒许市长说,算起来,我跟林光祖已经有几十年没见面了。当初在高雄读国中,我们是同窗,又一起服兵役,一起玩,好得像是兄弟一般。不过,后来我去了香港,转而去了美国工作,再回到香港办公司,彼此间的联系就中断了。我有几次去高雄找他,都没能碰面。最近才听说,他的企业迁移到贵市了,恰好我有机会来访问……”
“时间紧迫,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用小的牺牲换大的利益,还是划得来的。眼看风雨交加,天色也不早了,如果不及时排挡,今晚所有的船只就只能堵死在这里。明天什么时候能排挡,也很难说。你看,还有更多的船从四面八方涌来,堵塞的时间越久,排挡的难度就越大啊!”
当他来到自家船上,才发觉气氛有些异样。阿爸和舅舅面对面站着,高一声、低一声地争论着什么。他一愣,不由闪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