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
“没什麽。”直到那道白影不见後,明释拢起衣袖,沉着脸回去了。
他先是回了诉心园,客人一走,便见自家那爱妻如命的父尊正剥着多余的明珠桃喂到娘亲嘴里,清玲开心得那对狐狸耳朵和云朵般的大尾巴都露出来了。两人在那凉榻上甜甜蜜蜜,旁边还有九只狐侍围着,两只搧扇,三只配乐,四只修为较高的临时幻出了人形在演那凡人之间的情爱逸事。
“这个不好。”贺弘先瞧了一眼戏摇头道。装作书生公子的狐侍正演到情郎弃了未婚妻上京考取功名,原本後面还有书生一往情深拒绝了赐亲回乡接回贞坚不移未婚妻的戏码,然而贺弘先只评了一句:薄情之人愿为那一分侥幸累人家姑娘苦等多年熬了白发,将来恐怕也会为那半分运气赌得妻离子散,我看这戏不好,不好。
“就你事儿多。”清玲嗔笑一句,顺势让狐侍换了戏码。
明释在旁边看得眼角微红,眸光越发深沉。
他情绪一动园内几人都有所感知,修为低下的狐侍反应最快,瞬间止了戏乐逃个无影。没有戏听了,清玲轻咳几声招手:“儿啊,干嘛动这麽大火?连娘都快道心不稳啦。”
贺弘先不善言辞,哄儿子还是要清玲出手。
她探手去牵住明释,往他手里塞了颗果子,善解人意道:“是不是小秦走了你不舍得啦?黑圣天离白玡山不远,对你也只是几息功夫”
“非也。”明释摇头,看了手中的童年零嘴半响,咬了一口——滋味甜蜜,如同某人。
他叹了口气,平伏心底思绪,将自己之前所想全数道出,难得坦然道:“真是自作孽,明知其身份有异,我竟仍会气他更喜白狐。”
“扑哧你多想了,我见秦濯是个好孩子,再说这有什麽好气的呢?那终究也是你。”
“娘”明释皱住眉,略有伤神:“你知那是不一样的,到底是不完全一样的。”
清玲听得又好笑又有些心疼,伸手去揉他眉头:“别老皱眉了傻孩子,就算不全是一样,他不也未拒绝你吗?娘看他倒是接受得挺快的,比以前那几个好得多。”
提到那几个最长也只熬了一周,如今在兽王宗干着杂活的侍从,明释觉得他娘说的很有道理。
左瞧瞧右瞧瞧,贺弘先忍不住在旁多嘴提点:“你是不是也没把以前的事告诉小秦?为父常教你坦诚以对,你两母子皆心思复杂,思虑甚重,想归想,莫伤了别人心意。”
“说什麽呢?我儿子像这种男人吗?”她倒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想起陈年旧事——当年还是只货真价实年轻小母狐的清玲试探了贺弘先近百年才彻底将心栽下去,期後种种阻碍过去,贺弘先偶然也会说她若少想一些他们就能早百年在一起,都是狐族天性多疑。
真是不开哪壶掀哪壶。
清玲白了表情无奈的丈夫一眼,拉住乍然清冷得不似活人的儿子,安慰道:“娘知你喜欢他的人人道缘皆不同,你若担心,我替你去问问长生门的晋宗主?”若是小秦之道能与儿子走到一起,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亦可。”明释颔首,他与清玲都明白其实他们不是担心这件事,可是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麽多。
“娘,你莫与他提。”
他指的是什麽,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
忽然一声细微的哽咽,两个男人看向低头微颤的女子,知她心里难过,纵然明释脸上不显,仍旧与父亲一人握住她一只手。
清玲捏得他们很紧,但反正也捏不痛。她没让两人看见她掉泪悲怆的模样,再抬起头时只是眼角略有些粉色,眼里水汪汪的,比平日显出几分不常见的娇弱。
她抿了下唇,勉强笑开来:“娘不提了,可若是晋宗主算出来的结果妥了,你两人也该试试”
“我自有分数。”明释放开她的手,後退两步:“该回去了,留得太久对爹娘不好。”
“去呗,玲儿有我看住,她大概是想钓鱼了,我先陪她玩儿一会。”贺弘先拍了拍他肩膀,爽朗地笑道。
如此场景不过惯常,明释很快别过双亲,倒不是回去潜光居,而是又回到了净竹之地——平清谷。
他走入河水,朝寒潭走去,步速比抱着捣乱的秦濯时快许多,可身上也腾起了一阵清雾。
冰封河溪中的明释越发如仙人般不可靠近,又如冰雪所塑,他一步一步行入池中心,身上彷佛千斤重,朝正中央白狐原该待着的地方缓缓坐下
雾珠凝结升腾,那对狭长眼角浮起一抹不祥的暗红色,像两片刀子含住了金黄眸子,银白眉毛与发丝皆根根凝住寒霜,连四周的空气都彷佛冰结住,散着一层暗黑的影子。
这合该是疼痛的,可正因着太习惯了,反倒会想起些高兴的事。
明释吁了口气,闭上双眼,竟微微笑了。
一路疾走,白狐速度很快,它大约是做了点手脚,秦濯没被风割伤,後颈的也叼的不甚难受,不一会儿就看见熟悉山谷,竟是已到了饲兽谷,再过去便是黑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