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拍了拍沈清起的手:“如果他们想给我风光大办,你就依着。都说对父母生前尽孝比死后重要,但我不这么想,死后人家想给父母风光大办的,那也是缓解当孩子哀伤的一种方式。你不要阻拦着。要由着他们。”
沈清起:“好。”
他看上去平静极了,两个人从容的说着后事,语气几乎像是在议论晚上吃什么一样平静。
随着年岁增长,他们避无可避这个话题。
最初聊起谁先走的问题,两个人那时候还很年轻,他们勾着手指,说约定要一起走,约定着生死相随的诺言。
后来,当瘸马离世时,所有人在忙碌着瘸马的葬礼时,夏氏自缢在她的房间里。
在瘸马病中的时日里,夏氏曾经和沈清起聊过,她说:
“我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身心都没能与老马从一而终。因为我曾想,若是我少时与老马成亲便好了,可后来我心里又想,这样也不好,那也没有我的鸿儿了。
老马待我这样好,一声反驳的话都未曾说过,给他做鞋,做衣裳,他兴高采烈的,说我瘸马能得晚晚,三生有幸。
他脾气急,可从没跟我红过脸,陪我出去,永远护着我,哪怕我不对了,他当场还是骂那个人,回家才给我讲道理。
这么好的人啊,我身心都没做到能和他从一而终啊。”
直至瘸马走后,夏氏自缢在梁下,她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字:【以身殉夫,此生无憾。】
那一阵,全家深陷在双重的打击之下,所有人都在自责着没有看护好夏氏。
那一天的夜里,辛月影在沈清起的怀里哭得很惨,她抽搭搭的望着沈清起:“为了我们的孩子家人,我们还是不要生死相随了。”
沈清点头揉揉她的脑袋。
后来,自辛月影病后,关于死亡的话题,聊得更多了。
沈清起总是平静极了,安安静静的听着她的叮咛。
但只有辛月影清楚,沈清起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辛月影抬抬手,摸了摸沈清起的头髮,他的白发是自她病后开始肆虐生长的,从前不过是鬓边参差着白,隻半年光景,他头髮已白了大半。
她走以后,他怎么办呢?总不能一个人在这院子里守着回忆活。回家吧,他有子孙绕膝,承欢膝下,她走得也安心些。
“给随儿去信吧。”她说。
“好。”
辛月影回到京中病势更重了,到京城将军府已人事不省。
太医来诊治过,说是该准备后事了。
沈清起平静极了,隻让沈随和萧朗星去打理这些,他只是坐在她的床前,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但她奇迹般的挨过了一天又一天,儿孙们都在床前陪着,她始终艰难的呼吸,艰难的撑着。
直至沈清起紧紧地抓住了辛月影的手,红着眼睛轻声和她说:“你放心,我不怕,我不怕的。”
【我不怕的。
不怕去面对没有你的人生。
不怕去走这条未来没有你的路。
因为我知道,我的小仙女会在终点等我的对吗?
我们一定会在终点相遇。】
没有人清楚,沈清起说的那句不怕意味着什么。
但,辛月影似乎明白了。
当晚她咽气了。
沈清起在一个漫天大雪的日子送走了她的小仙女。
对于丧仪如何料理,沈清起没有插手任何事。
他看着他们的婚书,那纸的红色已被岁月洗得褪色了,红的不再艳丽而刺目。纸也变得很脆。他小心翼翼的收好。
他取了一张红纸,重新写了一张婚书。
爱你宠你,疼你护你。
生生世世,至死不休。
发起人,傲天白龙沈清起。
执行人
他拎着这张婚书来了她的灵堂,弯腰,平静的将这婚书烧在盆中。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把这个给你带走,要签上你的名字啊。”
“至死方休。”他摇摇头,笑着:
“应是,至死不休,这才对啊。”
沈清起抬起眼,打量着灵堂,目光最终落在灵牌之上,上面写着:沈门辛氏。
应该写着辛月影,辛月影才对。
但他微微皱眉,没说什么。
看了看供桌上的盘子,他将点心拿起来,一块一块的放在鼻尖嗅了嗅。
沈清起的手微微一顿,眯着眼掰开了点心,是枣泥馅儿的。
他紧皱着眉,再也忍不住了,他看向下人:“夫人不喜食枣泥。”
下人惊慌跪下了,战战兢兢的说:“老爷,是奴婢疏忽,这便去换了。”
“不必了。”沈清起摆摆手。
下人们退出去了。
他一隻手拿着枣泥馅的点心,另一隻手码好了别的,他垂着眼自言自语:“再最后替你吃一回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