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好戏演到一半戛然而止,刘煜半眯着眼靠在几上,长指轻扣着掌心,虽早知裴舜之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最后多半会碍于崔氏地位而偃旗息鼓,可他的跋扈好面子却是激化双方矛盾的一把好柴,至少经此一事,短期之内,崔裴两家是难以合作了,而进一步分化南北似乎也比想象中更为容易。
此时顾珩也已到了,他刚听完拂冬的话便急急往这边赶,月白的袍角沾了几点新鲜的泥渍,额上也浮了一层薄汗。他很清楚她的个性,也知道亮明身份后便可小事化了,可只要是涉及到了她,只要不是十分的笃定,他的一颗心便如井里浮浮沉沉的吊桶,连带着整个人都焦灼起来。直到远远看见裴舜之一行人形容惨淡地牵马而过,心才又落了下来。
一路记挂着的人正和身边的女郎说笑,一望见他,那双明澈的桃花眼里便泛起清凌凌的波,黄莺一般飞落在他身侧,语声清脆,“舅舅才到,生生错过场好戏。”
他失笑,大抵也只有她,才会这么事不关己地玩笑。谢过岑嘉,又拿了一枚金饼给拂冬,他含笑看她,问道:“还想继续在这儿玩么?”
她本想点头,可若留在此处,他便是白跑了一趟,有些为难,垂首立着,半晌没有言语。他见状便知她心意,抚了抚她的发顶,语气带了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亲昵,“我一会儿还有事,你先在此处与尚柔她们玩吧。”
哪里是真的有事,不过是让她放下顾虑罢了。
她朝他眨眨眼,“真的?”他最是体贴,或许只是为了让她安心玩才随口扯谎,想到此节,绵绵密密的甜浮漫上来,又忍不住要逗他一下,“我可是要问松烟的。”
积年累月的熟稔培养出的直觉令两人都能洞悉对方的心思,他笑了开来,如皎皎月光破开霭霭雾影,“你要什么都给你。”
此话在旁人听来未免没头没脑,可她却知道,他是承认了,并许诺她日后借着这个由头,再朝他要些什么。
两人言语姿态都落在刘煜眼中,她表情生动,形容娇憨,与在他面前的冷淡判若两人,愉悦舒畅得像一只被人抚摸得呼噜呼噜的猫儿,她面前的男子便是那只猫儿最信任依赖的存在,自己则是那个被观察警惕的对象。他轻扣掌心的手指停顿了下来,眼前和谐的画面令他心内十分的不和谐。
顾珩敏锐地洞察到那道不友善的目光,一路追溯,瞧见个赤色衣袍,文彩Jing华的郎君,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一碰,相视一笑,心中都给对方扣了一分。
顾珩看刘煜,是笼在红云中的幽影,看不真切,深浅难测;刘煜看顾珩,是藏于棉花里的细针,表面棉绒,一触见血。
顾珩知她来了兴致必会喝得酣醉,遂命松烟侯在此处,好将她送至顾府,免了回家之后的一顿教训。她自然也明白他对自己小小的娇纵,见了松烟心里更是有底,于是吃酒划拳,极是尽兴。
火焰携着光与热,暖烘烘地映在围火而坐的人脸上、眸中,rou里的油和水被炙烤而出,聚成一滴两滴三四滴珠子,在火光中晶莹透亮,慢悠悠低落,和rou香一起烘烤着众人的食欲,林间鸟雀时断时续的鸣叫和着风声,火苗舔舐木头的哔剥声,浸润着人的心,仿佛天地间脱去了一切蝇营狗苟,只余和暖安适。
良久都没有人出声打破这静谧,直到rou香四溢,淡淡的焦香飘出,才唤仆婢来取rou分食,酒过三巡,便玩起投壶,侍女送了几支九扶长的矢,又拿了秋千壶来,这秋千壶形似烛台,两个小圈作壶耳,中间夹一个大圈为壶口,当矢触到耳或口时,壶便会如秋千一般摇动,使矢更难进入。对方投入几支,输的那一方便要喝几杯酒。
世家子弟多数Jing于此道,但也总有个高低输赢,矢如雨,点点照人心,酒如海,杯杯催人醉,火光荡漾在微醺的眼波中,rou香流连在难停的唇齿间,酒意缠绵在熏熏然的空气里,众人面上一片飞红,就连平时自矜身份的女郎都放开不少,半空中几许妩媚秋波流转,传递间几番暗暗痴情相许,几轮下来,场上没喝几杯的便剩了朱家郎君、崔凝、刘煜等五人。
众人都在兴头上,自是要看几个人决出高下,可寻常玩法实在少了些趣致,便叫剩下几人以“蛇入燕巢”、“背用机兵”来玩。所谓“蛇入燕巢”便是将壶放倒,人俯身往壶中投,投入左右耳或是未中都算输,而“背用机兵”便是背壶而坐,投入壶口、耳均算数。
因着其中有崔凝,为首那几人中又有想攀上裴舜之的陆氏,望见众人酒酣耳热,理智都渐渐远走,心内微动,又换侍女取了五石散来加在罚酒之中。
虽有人觉出不妥,但都不想平白扫了大家的兴。她自信不会输,施施然与人比试。另两人败了后,朱家郎君与她对了个眼神,她心内感激,对他浅笑,两人平手。刘煜滴酒未沾,桃花眼中星光点点,唇在溶溶月光下似一颗娇艳艳的樱桃,勾唇一笑便是褒姒也要让三分的姝艳,留意到前两人的交流,便让她先投,自己又与她投了相同的数目。
陆氏见三人平手,便几番相激、相劝,旁人中不乏好事的,也附和着要他们继续比试,朱三郎素来见不得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