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媚流畅的线条笼住两汪清冽的眼波,如千斛明珠散落其中,又似桂酒椒浆诱人沉醉,远观之时只觉其冶艳明澈,细看之下才觉出几分藏锋于鞘的意味。
濯濯如三月柳,烂烂似岩下电。鼻梁高而挺,嘴唇薄而红。一袭赫赤色的锦袍,衬得五官越发妖娆摄人。手上的肌肤女子一般细致而白皙,令人想起冬日的初雪,手骨山峦一般挺秀,恍若新雪覆盖下的层峰。手执玉柄麈尾扇,怀中倚着一个艳色女子,整个人带着种难言难描的风流不羁。
崔凝被眼前的绝艳打断了思绪,那人却唇角轻勾,挑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来。
她敛起心绪,按照方才的排布落子。
那人似是看出她的意图,眸中带了几分赞赏与玩味。
棋盘上硝烟四起,方寸之间,两颗心陷入鏖战。
正当众人都以为她已从方才的黏着中抽身而出,占住优势时,她却转而走了一步险招,引得对面白子都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只是展颜一笑,示意对方继续。
白子明显犹疑起来,似是完全吃不准她的下一步。
人群中议论声四起:“这是在做什么”、“她这是不是有点着急了”、“技术都变形了”。
那赤色锦袍的人眸色愈发犀利,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这个手执黑子,五官柔媚得不似男子的棋手。
这一次崔凝主动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淡然浅笑,眉梢微挑,成竹在胸的样子。
小小棋盘上几番风云变幻之后,沧海换作桑田,黑子一路过关斩将,当真是妙中见巧,巧中见奇,大开大合,气象万千。
那执白子的人将棋子投入棋篓,起身朝崔凝一礼,“在下输了,望日后能去府上细细讨教。”
崔凝抑制不住地得意起来,像十块饴糖一起融化了般,甜到发齁,心上有个小人在欢呼雀跃。
原以为此言只是客套,抬眼却瞧见那人一双乌目注视着她,带了十分的诚恳。
她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心下迟疑万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鄙姓顾,是寄住在海月街传芳巷顾府的远房亲戚,你若来寻,记得喊一个叫松烟的小厮来唤我。”
那人又是一礼,起身去了。
众人都等着云德去买金ru酥,崔凝疾步追上云德,推给了他一个金饼,“云叔平日对我颇为关照,又怎么好意思叫你太过破费,这金饼你先拿去,下次记得给我两瓶青梅酒便好。”
云德也不推却,收下金饼笑呵呵地道:“若是碰上一月一卖的醉逍遥,也顺手给你来上几瓶。”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崔凝觉得今日的微风尤为熏暖。
这些酒藏在哪儿好呢?卧房肯定是不行的,下房又怕放忘了,顾珩那里限制太多,还是叫抱琴藏到后园的枯井中好了。
一天一瓶,赛过活神仙!嘿嘿。
她一面哼着小曲一面步调轻盈地往牛车走。
要不怎么都说乐极生悲呢。正当崔凝陶陶然不知今夕何夕之时,不知从何处横冲出来一道灰影,将她扑得摔了个天旋地转。
天地倒转间,一股生平从未闻过的恶臭味,随着喘息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神经。偏这人还似泰山一般压得她动弹不得,愈发挤得她腹中食物疯狂上涌,直觉隔夜饭都窜到了喉咙口。
一旁的抱琴也被惊得呆了半晌,才匆忙皱着眉将这座山挪开。
崔凝扶着墙弓着背,揉着翻滚的胃部,抑制住不停收缩的喉头,费力地吞咽口中酸水,一张芙蓉面煞白,额角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片刻后才稍稍恢复过来。
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是个衣衫褴褛,骨瘦嶙峋,身高才及她胸口的孩子。
那孩子蓬头垢面,倚坐在墙根,一手撑地支住饿得乏力的身子,一手紧握住满是补丁的破裤子,手边是一只缺了个口的陶碗,上面布满污垢,底部糊着黄色的面疙瘩。一双眼似林中机警的小兽,警惕地望住她们。
抱琴才要破口骂他,就被崔凝止住,让她回车上拿些吃喝。
她蹲下身,挪至那孩子跟前,朝他浅浅一笑,“你不用怕,我不是拐子,也不会打骂你。”
那孩子目光在她周身绕了一圈,又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却如风中的烛火,转瞬即灭,只剩下密不透风的戒备。
她心下怅然,这么大的孩子本该在父母怀中撒娇,天真而不谙世事,也不知吃了多少暗亏,尝了多少炎凉,才会变得如此警怯。
她拿过抱琴手中的香茗喝了一口,才将杯子递给他,“你看,我喝过了,没有问题。”
那孩子还是不动,眼中的防备却渐渐松懈下来。
她也不急,又吃了口糕,将吃过的一块掰下来,又将剩下的一半放入茶中泡得略软和了些,送到他唇边。
辘辘饥肠之下,食物的香味愈发磨人,极轻的吞咽声昭示着他的兵败如山。
紧抿的唇终于松开,一口含住那枚糕点。
因着极饿之下的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