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姐弟俩,他心里头一直都是愧疚的,但是隔阂太深,他千百次想弥补,都苦于无从下手,只能不露痕迹地稍微帮衬一点,免得让姐弟俩察觉到了,越发排斥他。
一句“对不起”,梗在樊原的喉咙里,迟迟都没有说出来。
两边都沉默的时候,外头小刘忽然敲了敲门,进来道:“首长,段沁香同志过来了。”
樊原微微皱眉道:“让她进来。”
段沁香是带着新的离婚协议和盖好章的离婚报告过来的,看到樊铎匀也在,微微一愣,心想他们这一家人到底还是一家人,这个关头,她一心只想着怎么和樊原撇清关系,而樊铎匀竟然不计前嫌,千里迢迢地从汉城跑来。
但也难说,说不定是过来算计老樊手头的东西的。
此时面上带着两分笑意道:“哎哟,铎匀也在啊,许久没见,听说你结婚了?”
樊原不耐地问道:“东西带来了吗?小刘,你念一遍给我听。”
小刘立即诵读了一遍,这次有樊铎匀在,他不担心他们首长被气得倒仰,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读了一遍,包括离婚协议。
樊铎匀也听到段沁香要老樊手头的一套房子,另外家里的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橱柜沙发茶具茶几这些,段沁香都一样样地列在了离婚协议里头。
樊铎匀面无表情地听完,就听老樊道:“行,拿来我签字吧!”
等签好了离婚协议,和小刘道:“你明天带着我的证件和委托书,跟段同志去把离婚证领了。”
这一句“段同志”喊得段沁香,心里瞬时都有些不得劲,似乎没料到,樊原对她一点不舍得都没有,这般果断和干脆,倒像是这些年骗人的不是她,而是樊原。
如果是平时,她大概还要再说几句软和话,以免俩人的关系闹得太僵,她这人向来习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但是今天,樊铎匀杵在这里,段沁香饶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着小辈的面,向樊原求情。
踌躇了一会,在樊原不耐烦的目光下,到底是拿着签好字的协议,走出了房间。
段沁香前脚一走,后头樊原就和樊铎匀道:“是我当年眼瞎,惹了这么一桩事,铎匀,别的我都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在新玉和卫国走后,没有把你和多美照顾好。”
樊铎匀淡道:“我在海南那一次,算你救了我一命。”其实他知道,姐姐和林家的婚事,也是老樊一力促成的。
只不过,这些并不能够抵消,樊原曾经给nainai带来的伤痛和遗憾。顿了一下道:“你对不起的从来不是我和姐姐,而是我nainai。”
樊原眼神微闪,到底不想在这时候,还和孙子闹矛盾,终是正面回应道:“是,是我对不起你们nainai,你和多美恨我,也是正常的。”
“当然,除了她的亲人,谁还能为她向樊师长讨个说法?”
话说到这里,祖孙俩已然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樊原知道铎匀要走了,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望着已然和印象中的儿子一样高大的孙子,嗫嚅道:“铎匀,以后和姐姐好好过日子啊!”
樊铎匀没有回应,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
“铎匀,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不轻不重,却足够让此时站在门口的人听见,但是樊铎匀并没有回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樊原心里像被挖了一块一样,到最后,铎匀也没有再喊他一声“爷爷”。
这个孩子,以这样的态度表明,他曾经犯过的错,造成的伤害,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他想,这大概才是老天爷对他最大的惩罚,因为自己的一时失控和放纵,与他最亲的人成为了陌路人。
樊原不清楚,如果他当初知道犯错的代价这样大,他还会不会跨出那一步?是的,他躺在病床上的结发妻子没有办法报复他惩罚他,但是他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却在他往后的余生里,一直用冷淡和漠视的态度在惩罚他。
以至于他的人生到了快谢幕的时候,也无法对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释怀。
爱立和多美在华侨商店先看了糖果,爱立想着给小乔乔和小骢带些巧克力,樊多美问她道:“你和贺家那边的亲戚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都比较和善,nainai和姑姑待我妈妈很好。”
樊多美笑道:“我听铎匀说,她们现在都在汉城了,你表姐和小姨也过来了?”
“是,表姐就在你以前的那个学校当老师,铎匀把梧桐巷子那边的房子租给了她们。”
樊多美点点头,“那边的房子和东西,你们夫妻俩商量着处置就行。那申城那边,现在就你贺叔叔在吗?”
“还有我小姨父,”爱立说到小姨父,微微叹道:“其实贺叔叔的情况还好,主要是我小姨父,现在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我小姨担心的不得了,要不是为了伊利考虑,小姨是无论如何不会留小姨父一个人在申城的。”
樊多美想了一下道:“回头我问问你姐夫,看能不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