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清点完战场的顾北回返,至他身后回禀道:“侯爷,还是没有找到赫孜的尸首。”
陆时琛毫不意外地勾起唇角,道:“他若是就这样死了,便不是赫孜了。”
说着,骨节分明的长指在舆图上轻轻点画,勾勒出一条无形的痕迹,末了,停在了水墨绘制的一处山川。
“不过,既然他想通往死路,那我也不介意去送他一程。”
赫孜大败,麾下将士全军覆没,自是无颜再回北狄。
可是以他的傲骨,更不可能就此认输。
他只会找机会反扑。
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同人结盟。
而西南方向的南疆,和北狄、燕朝接壤,亦与燕朝处于一触即发之势,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极佳盟友。
陆时琛慢条斯理地收好舆图,抬眼望向远处的漫天黄沙,嘴角的弧度愈深,若有若无之间,暗藏了几分肃杀冷意。
赫孜若想和南疆结盟,就必然要去往南疆。
然,他回北狄的路已被堵死,因此,便唯有从燕朝的疆土经过。
而从燕朝进入南疆,又要途径剑南。
是以,陆时琛并未着急去寻赫孜的踪迹,而是不急不缓地去了成都府静候。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暂且隐瞒了身份。
不过这些地方官员,消息倒是比他想象的还要灵通。
甫一踏入剑南道的地界,那些稍微有点心思的,便蜂拥而来,削尖了脑袋地献殷勤,烦不胜烦。
陆时琛懒得同他们打交道,将一切事务交由顾北后,便隐匿了踪迹,独身在城内行动、打探消息。
而鱼龙混杂的酒楼茶舍,向来都是最能探听风声的地方。
他坐在茶舍二楼的雅间,唇畔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边把玩手里的茶盏,一边听四面传来的笑语阵阵——
“听说了吗?咱们这儿啊,好像来了个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呢!”
“哈哈哈,难不成,还是皇帝老子微服私访来了?”
“啧,你可闭嘴吧,小心看着点儿你那颗人头!”
……
一群人天南海北地胡侃了半天,也没捡到什么重点。
陆时琛的耐心渐被耗尽,浅酌一口清茶后,终将手里的杯盏放回了桌面。
正此时,伴随着楼下的一阵吵嚷,隔间陷入了片刻静默。
因这须臾的沉寂,陆时琛眉梢微挑,暂且停下了离开的动作。
他抬起眼睫,循着动响,漫不经心地往半开的支摘窗外看去。
只见茶舍的对面,是一间锦绣丝帛行,门前的两排木架上,挂着五彩斑斓的绮罗绸缎,风起时,翩然飘荡,在天光的映照之下,流光溢彩,像极了展翅的蝶翼,旖旎似梦。
然,铺子前的破骂声,却打破了这份静谧。
“呸,你个灾星,克死了你姐姐不说,去年又克死了你未婚夫,命这么硬,都没人敢娶!我看你可怜,好心要纳你为妾,你竟然还敢不识好歹!”
锦衣华服的男子叉腰站在路中央,恨骂道,说着,还往旁侧吐了口水,趾高气昂的姿态,令行人纷纷回避。
见此情况,隔间的茶客不由唏嘘。
“唉,这褚家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惹到了刺史家的这位混不吝?要知道,这人可不好应付啊。”
“说来她也是命苦,本来双生子就不易存活,她那个孪生姐姐啊,打胎里带出来的病弱,也没什么活头,早夭也是在情理之中。还有她那个什么未婚夫婿,不满这桩婚事,和旁人私奔,结果遇到了山匪,死无全尸,说到底,根本是自作自受,活该!可怜这褚家小娘子,明明生得一副好相貌,家底也不薄,却这样落了个命硬、灾星的坏名声!”
旁人笑他:“既然你这样怜惜她,怎么就不去她家下聘提亲?”
那人闻言,支支吾吾地,再说不出话来。
——美人如花,却是朵带毒的,他又怎敢徒手去摘?
陆时琛听他们说到此处,垂眸低笑了声。
——耽搁半天,竟然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言碎语。
可怜。
又可怜得过枯骨成堆的边关将士?
他冷嗤似的勾起唇角,理了理广袖边沿的褶皱,终是起身。
这时,楼下又传来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动静。
陆时琛却好似未闻,就在这喧嚷之中,沉默地以折扇挑起珠帘,折身离去。
然,丝帛行就在茶舍对面,两者之间,就只隔了一条青石街道。
他一步步地走下阶梯,遮挡视线的帷幔便随之寸寸上移,而对街的情形,到底像是徐徐展开的画卷,逐渐清晰在了眼前。
身形纤弱的小娘子,就站在两架垂挂的绮罗之间。其时风过,鼓起了薄软的绫罗绢纱,恰将她笼罩其间。天光映照下,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
在旁人的唏嘘指点和破骂中,她独身一人的模样,倒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