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琛加深了唇畔的笑意,到底没再逗她。
临别之前,他留下顾北随行保护,自己则带了另外的扈从入宫。
宫门前早有宦官等候,见陆时琛策马而来,忙迎上前,道:“恭候侯爷多时,陛下正在金銮殿等着您呢。”
陆时琛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鞭扔甩给旁边的扈从,道:“还请带路。”
前世,他曾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生活了十余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便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到金銮殿。
可如今,再跟着小黄门的脚步穿过回廊宫道,略过假山亭台、竹林水榭,陆时琛竟有一种无比陌生的感觉。
今生,他已不是那个孤家寡人的李治衡,更不用守着偌大的宫城,坐拥无边孤寂。
想着,陆时琛的唇畔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侯爷,到了。”
正此时,在前引路的小黄门停下脚步,退到一旁,如是道。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令陆时琛有所愣怔。他抬头看了眼跟前这座宫殿,陷入了片刻的恍惚。
——他似乎在这熟悉的场景里,一眼望尽了他那寂寥而的前世。
但这也只是须臾,下一刻,他便从漫长的回忆中抽身而出,提起衣摆,迈过门槛进了殿。
他到时,圣人正伏在案前,批阅奏疏。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圣人从案中抬起头来,无声地看向他。
“参加陛下。”陆时琛俯身行礼,道。
圣人没有立即应答,任由他维持着跪拜的姿态,自顾自地问道:“之珩,你知道,朕为何要叫你过来吗?”
陆时琛当然知道。
但他并不想去点破。
于是他低头看着大理石铺就的地板,沉声道:“臣不知。”
闻言,圣人冷哼一声:“呵,少在朕的面前装傻,倘若你真的是那类愚钝之人,便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平了这场叛乱。”
“朕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要做一辈子的镇北侯?”
他现在老了,嫡长子又是个不争气的,东宫的位子,不可能长久地空缺,从而引发一些不必要的夺嫡之争。然,纵观他的膝下,唯一有气魄、有手段,来坐稳李氏的江山的,好像就只有眼前的陆时琛了。
可对外人来说,陆时琛终究姓陆,并非皇室中人。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让陆时琛摆脱镇北侯的身份,更名改姓,入皇家玉牒。
只是,他三番两次地暗示,陆时琛却置若罔闻,始终不肯回应他的假死脱身之计。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他召进宫中,单刀直入。
话音落下,圣人紧盯着殿中的人。
——这个年轻的男人,虽然是臣服的姿态,可他周身的气度、光华,却宛如绕身的光晕,卓然出尘,令人不可忽视。
陆时琛抬起头来,迎上圣人探究的视线,提了下嘴角,道:“镇北侯的种种,始终是臣这一生,不可或缺的部分。陛下又为何非要臣舍弃这一切呢?”
前世,他失去了记忆,便被迫地和过往割裂。
于李治衡而言,褚宁是陆时琛的妻子,却不是他的。
所以至死,在他墓碑上镌刻的,也都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他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追封褚宁为后,更没办法光明正大地与她死亦同xue。
可今生是今生,到底不一样了。
“你若舍弃了镇北侯的身份,那往后,你便能坐拥整个天下!小小的一个侯爵,又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圣人道。
陆时琛看着圣人几欲眦裂的双目,沉声道:“那陛下又为何要对嘉裕长公主念念不忘?”
提起这个名字,圣人的脚下便像是生了钉子,顿时动弹不得。
嘉裕长公主,是先帝的义女,是陆时琛的母亲。
又或者说,是圣人的禁脔。
在嘉裕尚未出阁前,圣人便对她心生眷恋。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嘉裕对旁人倾心,到最后,竟是义无反顾地嫁到了陆家。
疯狂的占有欲和嫉妒,令他做下了不可原谅的事情。
——他在嘉裕的新婚之夜,当着她夫君的面,强占了她。
那个姓陆的,当时就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屏风后,听着妻子和旁人的欢。爱,真是可怜极了。
所以他就不明白了,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个姓陆的,怎么还是爱慕着、倾心着嘉裕?
这样一尘不染的爱慕,更是将他的所作所为贬得一文不值、肮脏不堪。
也令嘉裕对他的恨意,一日一日地渗入骨髓。
他忍无可忍,便动手解决了整个陆家。
那时,他也终于登上了皇位,能筑好金屋,将她禁锢在身边。
圣人闭了闭眼,耳畔仿佛又回响起陆时琛的质问——
他为何就对嘉裕念念不忘呢?
这样的执念,真就令人毕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