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宁到小厨房的时候,药刚刚煎好。
看着缓缓浇注在青花白釉瓷碗之内、粼粼波动的汤药,她上前两步,道:“让我送过去吧。”
怕她被滚热的汤药灼到,下人忙找了个承盘将瓷碗装好,道:“夫人小心,莫要烫着了。”
于是褚宁便捧着承盘,小心翼翼地将药带走。
从小厨房到东间的距离并不算远,等她再回去时,陆时琛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正背对着她在换衣服。
——因为右肩受伤,他穿衣的动作并不算利落,素绢中衣便松松地垮在腰后,露出挺阔的肩背。
肌理紧实,看玉山巍巍,自有丘壑。
听到身后的动静,陆时琛稍稍侧首,冷声道了句:“出去。”
褚宁脑子一懵,便听他的话,乖乖地转过了身。
可抬起脚往外走了两步,她蓦地缓过神来——
他们不是夫妻吗?
夫妻之间,好像也不用避嫌吧?
褚宁脚步一滞,怔怔地回过首看他,软着嗓子道:“夫君,是我……”
所以别赶她走了。
这个时候,陆时琛也已将衣服穿好。他眉头微蹙,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收回视线,继续慢条斯理地绁着腰侧系带。
见他单着手略显笨拙,褚宁忙将承盘搁到一旁的黄梨木镶嵌螺钿桌案上,上前两步,伸出手帮他:“夫君,你一只手不方便,还是让我来系吧。”
陆时琛本来没有令人服侍更衣的习惯。
但眼下,他右臂受伤,行动起来确实碍事。
所以对于褚宁此刻的相帮,他并没有推拒。
微微低头,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娘子,陆时琛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
他嗅到了她发间,那股隐隐浮动的馨香。
馨香盈满怀,丝丝缕缕地沁入心扉,在他的心间交缠着、蔓延着,几欲将他拽入深海……
陆时琛滚了滚喉结,呼吸紊乱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在这时,褚宁也终于将系带绑好,颇有成就感地弯唇一笑,道:“好了,系好了!”
陆时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低低嗯了声。
心跳却还是躁动的、凌乱的。
——莫名其妙的一阵悸动。
“也不知道这药还烫不烫啊?”褚宁没发觉他的异常,喃喃念叨着,回身走向桌案,用手碰了碰瓷碗边缘,“咦,好像不烫了欸。”
想想也是,这都好半天了,肯定该凉下来了。
她把药端给陆时琛,“夫君,快趁热喝吧!”
陆时琛的视线在她脸上停滞片刻,到底是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汤药悉数入喉之时,唇上忽地一软——
褚宁踮起脚,将一枚蜜饯送到他唇畔,弯着眼睛盈盈笑道:“吃了这个就不觉得苦了!”
可他什么味道都尝不到。
只有唇瓣上的感觉格外清晰——
她的指腹柔暖细嫩,轻轻贴着他。
那一瞬间,陆时琛似乎听见了轻微的,心弦崩断的声音。
***
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亥时。
为了不打搅他休憩,褚宁拽着他的衣角依依惜别。
——“夫君,那我就先回去了……不过你放心,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离去之时,她几乎是三步一回头,偏过脑袋看他一眼。
若是被他攫住了视线,便朝着他的方向盈盈一笑。
眼看她的裙袂慢慢消失在门槛,陆时琛眼眸微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唤道:“顾北——”
听到声音,顾北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随后依照他的吩咐,将褚宁今日在东市的动向一一回禀。
包括她和褚渝在东市偶遇,并有可能独处过的事情。
偶遇。
陆时琛抵住眉骨,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特意给他们制造的机会,又怎会是偶遇?
陆时琛轻轻抚过眉尾,问:“可打听到褚渝是为何进京?”
顾北道:“好像是因为夫人的一封信……在崇仁坊暗中盯梢的人都说,褚郎君总是拿着同一爿信函在看,那信上的署名,便是夫人。”
陆时琛眉头微蹙:“信?”
顾北适时地从袖中取出一页纸来:“这是趁褚郎君没注意的时候,原封不动誊下来的。”
上边的内容,便也是信中的内容。
陆时琛逐字逐句地看下来,微微蹙了眉。
外祖父、仇家、报复……
顾北也很疑惑,道:“听说夫人的外祖父,以前在刑部还是大理寺任职,后来却无故横死,想想,好像是有些蹊跷……可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还扯上夫人和褚家了?”
二十多年前。
涉及到刑部或是大理寺。
那最有可能的,便是陆家灭门的惨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