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张韶涵”捂住话筒,跟别人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问我:“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是哪位?”对方冒昧却又不失谦恭。背景音乐潺潺流水一般的隐约可闻。
我赶紧自报家门,告诉对方我是谁,那个黑黑的、瘦瘦的、带着一副镀铬眼睛的那个常客就是我。
沉默了一下,对方回答说铁木儿不在。
凭直觉,我猜铁木儿肯定在,就在“张韶涵”的旁边。她一边摇晃着酒杯里的白兰地,一边挂在嘴角一丝自持的微笑。
就是说,她还没有原谅我,就是说双边关系仍然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问题是,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我究竟错在哪里。
我撂下电话,感到特疲惫,唉,一生中又过去了一个短促而漫长的昼夜。我斟了一杯酒,想跟谁碰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可惜连个对手都没有,就觉得没劲。
据说,古代人碰杯是为了让酒从一个杯溅到另一个杯里,为了证实里面有没有毒药。
由此可见,人与人永远是有戒心的。以前,我就没有,我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记得,那天铁木儿说她冷,我就捧起她的手,一边给她哈气,一边用舌尖舔她冰冷纤细的手指。
她呜咽了。她咬着嘴唇,眼睛也泪水模糊了。她像被火灼烧似的把手缩了回去。
紧接着,她又俯下身去,把我的头搁在她的膝盖上,抚摸着。
就是那一次,我对自己说:这个女人就是我要相伴一生的女人。
这些,恍如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突然间,就像肥皂泡一样“叭”地破裂了。
闭幕了。我和她的一出情感剧就这么闭幕了,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如此短暂!
一个人幸福的时候,才会产生害怕失去幸福的恐惧。好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一想,一种坦然,像流星一样,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疼痛从心底一掠而过。
我躺倒就睡了,睡得比想像得要好,要踏实。
门铃把我叫醒的时候,冬日的太阳闪烁着,映照在左近的一座座田园式的红瓦屋顶上。
“闺女,怎么会是你呀。”我听见秀大妈说。
来的是花枝,一脸的纯真,仿佛随便插上一对翅膀就能成为一个天使似的。
“进来,快进来,看看你冻得彤红的小脸呦。”秀大妈牵着花枝进屋,坐下,用手暖着她的面颊。
“我们学校的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了,我来跟柯本叔叔汇报一下。”花枝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果然。多么懂事的一个孩子呀!我心里感叹道,况且她的学习成绩都那么优秀,门门功课都在90分以上,其中语文和历史还是满分。
花枝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就像一副童子军的装束,脸上挂着腼腆,拘束得仿佛是一个能活动的木偶。
秀大妈去忙着给她做东西吃。我呢,赶紧给彭哥他们打电话,向他们告知花枝的学习成绩。很快,他们就都到我这里集合来了。跟花枝攀谈起来。
彭哥用近乎是献媚的口气说:“你是个聪明女孩,跟我学摄影吧。”
“我笨,摆弄不来照相机。”
花枝说话带着一股子北方原野灌木花开的气味,她的表达方式也是乡间风格的,质朴。
“还是让花枝跟我搞装璜设计比较好。”苏怀抢着说。
我发现,在这里我一点发言权都没有,根本插不进嘴去,就只能靠着墙边站着,仿佛这才是我可以驻足的活动区域。
彭哥和苏怀为争夺接班人,吵得不亦乐乎,到最后,甚至开始有了些火药味,一触即发。
幸亏秀大妈及时赶到,端来浓咖啡、热橙汁和nai油蛋糕之类,让大家品尝,才中止了一场战争。席间,几个女客对花枝的装束提出了异议,铃子说:“天生丽质只是美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戏剧化修饰。”圣虹姐提议,一会儿要带花枝去商场,给她好好地打扮一番。
花枝只是红着脸,不言语。
完了,这下花枝身上的那种宝贵的质朴,算是毁在她们手里了,我心想,为她惋惜。
“闺女呀,快谢谢几个阿姨。”秀大妈对花枝说。
谢什么谢,纯粹是美的颠覆!我觉得一阵阵晕眩,就走到针式唱机跟前,放出理查?马克思的歌声,那首歌的名字叫《寒冷》。
“花枝,你的头型也要变一变。”梅梅也跟着凑热闹。
“脖子上更少不了一块真丝纱巾,尤其是这个季节。”铃子说。
“我提醒你们一句,花枝还只是个高中学生呢!”我终于忍无可忍了,从Yin暗的角落里,跳了出来。
“我们就是要按照青春玉女的模式去塑造她。”圣虹姐掉过头问另外几个,“你们说,是不是?”
一群前美女异口同声地说是。花枝夹在她们中间只是一个劲傻笑。我预感到,她已经开始融进了她们的世界。
“柯本,娘们之间的事,你就甭跟着瞎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