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行刑的地方距离这里十分遥远,她却好像听见了沈牧的惨叫。涂着蔻丹的长指甲用力地抠进泥土中,一夜未合的双眼血丝密布。
清晨的露水沾shi了她和她身旁萧思月的衣服,后者觉得冷,去挽月嫔撑着地的手臂,“娘,我们回宫吧。”
月嫔想着那侍卫最后的模样,明明被绑住的是身体而没有被封住嘴巴,却在听到要受蒸刑时都没有说什么对她不好的话。她心中难受到像被一只手揪着扭,看着比绣墩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儿,笑出满脸眼泪,站了起来,“好,我们回宫。”
回去后,就得到了萧措的禁足令,三年不得离开宝月宫。
后来,月嫔告诉了女儿无数次那天的始末。
当时面对皇帝解释不出来,后面沈牧死了才缕清楚,一遍遍,反复地说。
两年后的萧思月,面对贺元夕坐在清幽的望月亭中,都能清晰地记起母亲那每一次说起时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以及絮叨如老妇人一般的话——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他才不到二十岁啊。我不该找他说话的,我不该去听那支歌的。我再也不要想家了,我再也不唱那些歌了。”
说着,她还会打掉萧思月手里的筚篥,凶道:“你也不许吹。不许!”
所以萧思月每次吹奏筚篥,才会离开宝月宫去镜湖边。
落日西沉,萧思月和桑儿离开望月亭,回宫去了。
贺元夕也和寻春一起离开。
寻春走在前面,手里提着装水晶粿的食盒。
贺元夕看着小少年的背影,那食盒有点沉,他提得却很稳。
寻春皮肤白,脸孔可爱得不像小厮,像民间富户家的小公子,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干起活来还是很有力的。之前屋顶瓦片破了,他也能灵活地上去弄好。
若是以后回了南周,他一定要让他过上好日子。
可是,有一点却无法改变了。那就是寻春的右腿。因为曾经被长公主萧宝菱罚跪在雪地里,冻坏了,疼痛反反复复就罢了,到如今,竟然跛了。
贺元夕看着眼前一跛一跛走在前面的寻春,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寻春却没有察觉,手里提着三公主给的水晶粿,步伐轻快极了。就算之前贺元夕言语中表达过对他腿的可惜,他也是灿烂一笑道:“不要紧。虽然跛了,但是不疼啦。不疼了就好呀。”
走着走着,寻春回头,看见贺元夕落在很后面,催道:“殿下,你快点走呀。”
“嗯。”
贺元夕神情冷淡,但脚步快了点,走到了小厮身边。
寻春偏头打量他神色,猜测是方才三公主说的话让他心情沉重了,想了想道:“那长公主确实很坏,听说对下人也特别恶毒。那个霜儿,听说以前是她最亲近的宫女,现在竟然被赶去柴房睡了。”
这话自然是假的,是霜儿添油加醋的谣传。但寻春可不知道,他只知道殿下对自己好,别的下人就很惨了。
不过,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竹林边,给过他蛇灭门的那个宫女小姐姐,便对贺元夕道:“……我认识一个宝灵宫的宫女姐姐,她很好的,希望她不要也受到长公主的折磨就好。”
“你认识一个宝灵宫的宫女?”贺元夕忽然顿住脚步,盯住寻春问。
“是,是啊。”寻春也停下来,神情有些不明所以。
“叫什么名字?”贺元夕追问。
“……朝颜。”寻春想了想,疑惑道,“殿下,怎么了吗?”
“没什么。”贺元夕移开视线,去看前路,“继续走吧。”
不是同一个人。
果然,没有那么巧。
可是,他也有和寻春同样的担心,希望林溪姐姐也不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不然的话……
正想着,贺元夕看见前面的小路上突然窜出来一个小毛团。
“喵~”
小三花猫已经快要一岁了,个头大了不少,远远地过来迎接主人。
先是绕着贺元夕的腿转了一圈,然后就被寻春手里的食盒吸引了注意力,伸直前爪跳起来去碰。
寻春怕食盒上的漆被抓花,连忙双手护住,“走开走开,不可以抓。”
小猫可听不懂,继续跳起来去扒拉。一人一猫你追我躲,都转起了圈。
明明是很有趣的一幅画面,贺元夕的面色却没轻松起来。
他视线落在小猫缺了口的耳朵上、秃了一段再没长出新茸毛的尾巴上,和跛着腿和它玩闹的寻春身上,双手在袖中不断握紧。
好不容易,小猫听话了,乖乖跟在寻春脚边走。寻春回头看贺元夕,见后者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想起三公主曾问过他一句话。
问他,殿下到底在想什么,总感觉,殿下最近在想着什么人,又不说。
“怎么了?”发觉小少年好奇地对自己看,贺元夕回望过去问。
“嗯,殿下,你是不是在想着谁啊?”寻春放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