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原样的话兜了一圈被还回来,气得姚家少爷几乎要吐血。没吐出来的血又冲上头,他不管不顾地冷笑了一声:“都说钟将军正直端方,没想到也是个偏袒歪曲的!”
男人没回头,看背影还是挺拔清端,平缓的嗓音里却无赖又粗鲁:“废话。我儿子在这,我不偏袒他,还能偏袒你不成?”
安野被那股子理直气壮震住了。他抬头去看那个男人,只看到一截下巴,和他背后的府邸大门。上面挂着个匾额,“钟府”。
木头匾额描金字,沧桑又耀眼。
安野在钟家看了腿,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吃了顿久违的饱饭。浑身的筋骨都软了。他头一回知道,原来有人家是用热汤在木桶子里洗澡的啊。
他目光羡慕地在屋子里流连,却不敢让自己沉迷。他知道自己是要离开这个富贵地方的,要回到四面过风的街头,那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他终于克制着收回了目光,垂着眼站起来,磕磕绊绊地道了谢,半瘸着腿要往门边走。
“诶呀,别着急,再待两日吧。”钟夫人温温柔柔地笑。
安野习惯性地打量过去,看到女人和煦的目光,关切又慈蔼。他差点溺死在他从没见过的“母亲的目光”里,很费劲才生硬地别开眼:“不了。”
钟夫人抿了抿唇,有些失落地,又可怜这个孩子,试探着问:“那……你……带点东西走吧?”
安野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都可以么?”
“想要什么?”
“我可以这个么?”他指向钟小少爷的小剑,“……或者差不多的。”
钟夫人愣了愣。
钟将军眯了下眼,望向他。
一直低着头的钟小少爷却倏地抬了头,急急地要去摸剑,又放开,转手拉住了他爹,似是终于纠结完了:“他要是回去,肯定又会被那姚三少爷盯上的。爹,我们不能把他留在我们家么?”
安野吃惊地看向钟小少爷,一下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钟将军倒是冷静:“阿维,你得问人家愿不愿意呀。”
钟小少爷蹦下桌,拉着安野:“你愿意留在我家么?”
安野终于回了点神,他看到钟将军、钟夫人都在看着他,眼神和暖。
他生平第一次面对那么直白的善意,几乎手足无措了。僵硬了很久,才迟疑地点头。
钟小少爷高兴地回头去看他爹。
钟将军笑,很温和:“那阿维,你也要照顾好他啊。”
钟小少爷用力地点头,勾住安野的肩:“那你是我弟弟了。我叫钟维。”
安野默念着这个名字。
钟维。
“钟”。
他六岁这一年,有了哥哥。
有了家。
钟家捡了个小儿子。
这消息长了脚,很快传遍了槐阳城。
百年钟家,“大胤天将”,无论是哪一个名头,也无论是兄弟还是对头,什么时候都不会缺盯着钟家、盯着钟济明的眼睛。
安野的来历也被从头到脚扒了个彻底。当年的小婴孩身上被放了写着名字和生辰八字的锦囊,又被丢在城南的坊间。但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孤儿,出生在战乱初平的第一年——安野的身世,实在早成了一笔糊涂烂账。
可从他在城南的坊间长大,到他在槐阳街头打架斗狠,好的坏的都被掀得干干净净。
有不少人猜测说,胆子大、能打架,钟将军这是给自己儿子找了个未来的副官啊。
现在让两个孩子一起长大,以后让他为自己儿子冲锋陷阵。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落魄孩子平白被收养到了富贵人家,要养得好了,感激起来那得比亲兄弟还亲呐。战场上他是钟小少爷的助力,真到危急的时候,要他给钟小少爷挡刀,恐怕连眼都不会眨一下。钟将军为了这唯一的一个儿子,可真是好谋算!
朝堂上的都是忙人,传了些日子,也歇了揣测的心思。
后来,很多年过去,无人知道最开始的时候,钟济明到底是否动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安野清楚得很,当他闭着眼睛都能在钟府走个囫囵的时候,他早就真的是钟家的小儿子了。
他习惯了早晨和钟维偷摸翻墙出去,给他们的娘亲买糕点当“惊喜”。钟夫人总是弯着眉眼说“你们买的我都爱吃”,然后把他们喜欢的翡翠饺子千层饼往他们面前推,又偷偷把自己实在吃不下去的点心扒拉到丈夫碗里。
习惯了上午的时候被钟维押在书房里认字练字读兵书,一张张地糟蹋好纸,把兵法念得像念经。有时候困得眼都睁不开,一头栽下去,“啪”地砸在桌上,把他大哥吓得够呛,跳过来就要揉他的额头。
也习惯了下午跟钟维一起被提溜到院子里,一人扛一把长剑,跟钟济明对砍。钟济明看着他们俩愁得不行,“诶阿维你那剑太慢了,软趴趴的杀气不够啊……”“嚯!小野你悠着点,快过头了,你会戳死那棵树的!”“唉,你们俩要是学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