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华梓倾的容貌,虽然那天在碧波湖边,皇帝也曾被惊艳到,但是,对比大多人惊鸿一瞥的诧异,他的反应还算淡定。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恶意地想象过面巾下会是怎样一张被毁容的脸。没有预期,也就没有太多意外。
他更关注的,是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明眸善睐,盈盈秋水,静时清明澄澈,动时顾盼生辉。而且,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难道皇帝看不出来,华凌风之后,先帝对华家人唯一看重的,只有这个孙女华梓倾。先帝早知她有倾城之姿,少不得被冯光那样的纨绔打主意,普通人家护不住她。若只是想为她赐个好归宿,先帝殡天时她已经十四了,大可以亲自为她指婚。”
太后看了皇帝一眼:“可是,先帝却把这事交给了你,当时你也不过十四,与梓倾丫头一般大。先帝此举,未必没有别的意思。皇帝,你且细想想。”
窗棂透进来的光浅浅地落在他的侧脸,浓密的睫毛轻颤,像蝴蝶蠢蠢欲动的翅膀。
小时候,华梓倾几番被接进宫来,与沈奕白一处玩耍,那时他只以为,是自己同她年纪相仿的缘故。
先帝临终前,明明有时间亲自为她挑个好归宿,却将一个姑娘的终身大事,交托在一个青涩少年的手中。
如今想来,先帝或许真的是有心成就沈奕白和华梓倾的一段姻缘,只不过,少时的沈奕白太无能,而少时的华梓倾却很出色,先帝不愿用皇命捆绑出一对怨偶。
皇帝沉闷了半天:“父皇一向看人最准,只这事上,怕是看走了眼。华梓倾哪有半分母仪天下的样子?她若能将母后这雍容华贵的气度学上一成,朕也便不说什么了。”
“属你嘴甜!”太后淡笑一下,又面带郁色感慨起来,“哀家可并没有做过皇后,先帝在时,不过是个淑妃。”
“梓倾丫头与那些闺阁女子不同,她自幼丧母,父亲懦弱无能,她十一岁便跟随祖父南征北战,出入军营。军营里长大的姑娘,言行不拘小节,自然与众不同些。她虽然武功身手不输男儿,却到底女子心性,哀家听闻,她少时常着一件素白披风,倒用绯色布料做内里,策马飞奔之时,披风扬起,远看宛如云霞。军中许多人,便笑称她为云霞将军。”
“只可惜,我大燕国的文臣武将素来不用女子,否则,她可能早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将军,也未可知。”
皇帝一直默默地听着,想来太后有意撮合也是下了功夫的,恐怕,华梓倾的人生过往都早让她查了个干净。
太后见他迟迟不语,又想了想,语气变得略微强硬。
“此事虽说讲的是缘分,奈何时局不稳,大婚关系到皇帝亲政,需早做决断。自古以来,能有几对帝后是真的伉俪情深?不过人前恩爱,能举案齐眉,也就足够了。为了大局,皇帝可以先把她娶了,感情慢慢培养,礼数也可以慢慢地教。宫中最不缺教习嬷嬷,手段强硬、教习严格的,哀家的广慈宫里多的是,皇帝可以随传随到。”
太后思虑深远,把一切想得通透,皇帝又一次领教了。
自登基以来,他行事果敢,从不拖泥带水,之所以在立后的事上一直迟疑不决,反不及太后果断,是因为太后挑的只是一颗平衡大局的棋子,而他却要狠下心,赌上自己的婚姻大事。
午膳后,皇帝补眠养病,躺在床上,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昨夜病得难受,这会儿Jing神好些,人闲下来,竟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在沁芳池边,她忽然睁眼,是不是一下就把他看光了?趴在她身上的时候,俩人之间几乎没隔多少布料,她的感觉是不是也特别清晰?还有她背人的时候,那会儿皇帝的脸离她的耳朵很近,他当时就曾想,为什么她的耳朵那么红……
皇帝不知辗转了多久才迷糊过去,起身时,他问李成禧:“今日怎不见华尚仪?”
其实,华梓倾做了尚仪后,经常是成天地不在皇帝跟前露脸,皇帝从不过问,只当没她这个人。
皇帝能少生气,华梓倾能照样领月例,世界和谐,何乐而不为?
可是现在皇帝居然过问了,李成禧略感意外。“想是昨夜歇得晚,耽搁了时辰,皇上有事,奴才这便差人去传。”
“不必了,”皇帝急忙摆手,又理直气壮地说了句,“朕能找她有什么事。”
刚说完,廊下似有女子的声音传来,隐隐约约的,听不清。
他没来由地脸上一热,却负手转身,绷着脸刻意问道:“谁在外头?”
有人上前回话:“秦小姐听说皇上病了,特来探望。”
皇帝“哦”了一声,绷直的脊背松缓下来,眼神一片空洞。
秦暮烟都知道来探病,做为一个忠心事主的尚仪,都这个时辰了,她难道不应该来问候一声么?难不成,经历了昨天的事,她那么个大咧咧的性子,也知道害羞了,所以,不肯来见他?
李成禧试探着轻唤:“皇上?”
他如梦初醒,考虑到秦暮烟眼下还不是他的嫔妃,在这里见她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