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又宽又长,极其不合身。就连盘扣都复杂得紧,不是她惯常用的。
因为那本就是一件男士长衫——姜素莹来的太突然,廖海平没想到会有用上女装的时候,只能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一件给她,凑合个一两日的。
大就大吧,横竖是蔽体罢了。姜素莹如此想道,一张脸沉着。身体上虽然舒爽许多,心里却依旧像是憋着一股气似的。
而这时,咚,咚,咚。
外头响起规矩的三下敲门声。
“素莹,你洗好了么?”廖海平看她浴室里呆的太久,怕她昏倒,于是隔着门问道。
姜素莹听到了,但她别扭着,就是不想做声。
门一推就开,压根没有锁。
廖海平走了进来,见她好端端站在木桶边上,不由得一愣:“怎么不回答我?”
姜素莹抬手拢了拢头发,没理他。
而廖海平无意间一瞥,更惊讶了:“你这是被虫子咬的么?”
——姜素莹穿的衣衫太宽大,稍微一有动作,袖口就会从胳膊上滑落。露出的腕子上布满被跳蚤咬出的疙瘩,方才遇见热水,伤口重新肿起来,看着怪吓人的。
“是。”这回姜素莹开了口,语气干巴巴的。
“我去给你找药膏。”
“不用了。”
廖海平的脚步顿住,回过头。而姜素莹只管全神贯注的扣那一两枚不听使唤的盘扣,压根没有看他的意思。
这下太过明显,任谁也能意识的到,她这是在和他耍小脾气了。
廖海平从没见过这样的姜素莹。
他突然冒出一个揣测,甚至不能称之为揣测——在春红说出姜素莹前往济南的那一刻,廖海平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但他想听姜素莹亲口说。
“素莹,我会回答你所有的疑惑。只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需要你先告诉我。”
“为什么要来找我?”
“为什么不任由我死了?”
“死人是不会再缠着你的了,不是么?”
这一连串问题直截了当,戳穿了姜素莹所有掩藏的心思。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声。
廖海平是不惮于打破和谐的。
他走近了些,直视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些问题。
姜素莹被这动作激怒了,干脆大声喊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说完自己也觉得恼火,突然语塞。再后来好像打开了机关一样,眼圈一红,泪水呼啦啦往下流。
——廖海平除了看上去瘦了些,整个人Jing神头倒是很足,身边还有一群帮手,什么事都没有。
反观她呢,浑身上下被跳蚤咬的没一处好地方。这一路跋涉过来,冒了多大的风险,日日担惊受怕,忍饥挨饿。为了安全起见,连头发都剪成齐耳朵,根本不能见人了!
她不过二十岁出头,但自从认识了廖海平,却经历了太多,又挂念的太多。
如今见到廖海平安然无恙,积蓄已久的压力被移开之余,又给心上留下一个洞。
她委屈,委屈极了!
人家屁事没有,她倒巴巴跑过来,还差点把命给送了!
不用姜素莹回答,她的哭泣让廖海平懂了。
他叹了口气,走过来,试图搂住她。起初姜素莹是不肯的,接连挥了两下手。但男人力气足,意志又坚定,根本不容她甩开。
又或许姜素莹并不是很想挣脱。
因为她很快就放弃挣扎,把头抵在廖海平胸膛上。鼻涕眼泪都往对方身上蹭,把男人的衣襟都打透了。
丢脸就丢脸吧,姜素莹认了。横竖这样的世道,以后还有多少活头呢。
廖海平觉得自己是哄不好姜素莹了。
不管是用胳膊环着她,还是拍起后背,甚至学着小时候老孙哄他的架势轻轻摇晃姜素莹,都不管用。
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能冒出这么多泪水?擦也擦不干,抹也抹不净似的。
但自责之余,他又觉得满足。
眼下姜素莹肯对他哭、肯对他委屈与嗔怒,都在说明一件事情。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都是爱他的。
不然怎么会有人敢孤身横跨大半个中国,直往火线里奔去?如果不是因为爱,这世上又如何会有这样的勇气与胆量呢?
正如人是只会对爱人哭泣、撒娇、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那样,姜素莹愿意用这样崭新的面目对他,就是最好的兆头。
而对于朋友是一种哄法,对于爱人,就是另一种了。
廖海平一向具有一些行动力。
他想通这一层,便低下头,吻了下去。
姜素莹愣住了。
她抽泣了两声,没有推开他。而是带着未干的眼泪,抬起手搂住了廖海平的脖颈。很快她的身子被男人压进身后的木桶,顺着溅起的水花往下沉溺。衣裳成了神奇的织物,见水就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