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俊成。
初念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初念的马车不少人都认得,虽然戴着幂离,但众人还是将她认了出来,纷纷问好。
“殷娘子来了!”
“殷娘子人美心善,真是活菩萨啊!”
“谢谢殷娘子大恩大德……”
张俊成也随着人群的目光看过来,初念没再停留,直接进了医馆。
这日是李大夫坐诊,见初念来了,连忙起身见礼。初念让他不必客气,便在一旁的医案前坐下,帮着看诊。
不多时,张俊成扶着他母亲进来。
初念开口道:“上我这边来吧。”
张俊成听到初念的声音,只觉得耳熟,但因为幂离遮挡不见真容,并没有认出她来,闻言便顺从地将母亲扶到初念跟前来。
张母眼神空洞,不能视物,由儿子搀扶着,摸索着凳子坐下。
初念为她把了脉,得知她这是陈年宿疾,要不了命,却也停不了药的那种,须得慢慢调理。这病应该是经过了几年的细心调理,一开始被控制得很好,不然张母也没有如今的状态,但现在家道中落,生存都是问题,又有什么余钱调理?才拖延至此。
初念的判断,在跟张俊成的交谈中一一得到确认。
张母听了,浑浊的眼中浮现悲哀。
初念手里拿着张俊成提供的往日药方,淡淡开口:“这方子虽好,但药材名贵,如今更是难得,如果不介意,我给你开一幅平价的方子替代。”
张母立刻说:“好、好,平价好。”
说着脸转向儿子的方向,欣慰地说:“如此,你也少些拖累了。”
张俊成嘴角开阖了几次,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初念打量着他的神色,心想,看他这副模样,怕是已经被皇甫述赶出来了。前世倒是被重用了许久,最后好像是犯了什么事,最终被皇甫述厌弃了,这次怎么这么快就离了他们家?
初念上元夜那晚第一次见到张俊成,就认出他来了。前世,张俊成是皇甫述的幕僚之一,在他们夫妻感情还比较和谐的时候,张俊成将她当成主母敬重,倒也为她出过不少主意,后来她避居别庄的那些年,也时常收到他的节礼。
人人都去巴结新妇的时候,只有少许几个人,依旧把她当成正房夫人看重。
初念以为自己并不在意,但当看到年轻时贫困潦倒的张俊成时,却有一瞬间考虑过,要不要伸一把援手。只是当时被世子和他的棋局打了个岔,那念头便放下了。
第二次再见时,他便已经被皇甫述招揽了,游湖那日,他被派出来与世子对弈,但似乎输得很惨。
按照皇甫述的脾性,或许便是那日,他就被厌弃了。
只是,这与她有什么相干?
初念冷着脸,又看了看张母的眼睛,伸手在她眼前试探了几回,忽然道:“你母亲的眼睛,似乎还可治。”
此言一出,眼前的母子二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初念想,既然如此,便将张母的眼睛治好吧,便是还了前世的人情了。
她领着张母到后院去,摘下幂离,为她进行更详尽的检查。张母的眼睛是家道中变时哭瞎的,眼膜上蒙了一层障,可用金针拔除。此计倒也并不十分稀奇,只是有信心确保万无一失的,却没有几人。
张俊成看见初念摘下幂离,本能低头回避,但还是不经意看见了她的真容,心内不禁十分吃惊。
这南城人人称赞的活菩萨殷娘子,竟是他此前见过的人。那日在游船上,与赵国公世子同行的女子便是他,再往前推算,上元夜戴面具的女子,也当是她!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母亲的眼疾能否救治,张俊成一时没敢多言,只静静听初念说她的治疗计划。
障疾有轻重之分,如张母这般完全不能视物的,并非三两日的治疗便能痊愈。初念将拔障分为数个疗程,辅以针灸、汤药治疗,初步预计完全康复,至少要一月时间。
她说得保守,但在张氏母子看来,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
只是张母在巨大的惊喜之后,忽然变得犹豫起来,吞吞吐吐地问道:“不知这治眼需要多少银钱?”
初念看向张俊成,想起上元夜那日的事情,似笑非笑地说:“也不为难你们,十两银便可。”
张俊成听到十两银,便确定了,上元夜世子身边那女子,果真是她。
十两银治好一双盲眼,真心不贵。
但眼前的母子,却都低下了头颅。初念错愕,问那张俊成:“你为皇甫述效劳,连十两银都没得?”
张母闻言惊讶不已,叨念着:“殷娘子如何知晓我儿……”
张俊成眼神灰败,当初他受到皇甫述延揽,因为生性恃才傲物,觉得重拾往日荣光,哪里还会将钱财这等外物放在眼中?谁知因为跟赵国公世子对弈中连遭败绩,便被无情扫地出门,灰溜溜回到母亲身边,身无分文,仅剩穿着的那件锦衣,如今也早就送进当铺换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