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遮住了眼睛,四下黑寂,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顾念听见医生开门的声音。
像受惊了一般,顾念马上站起。
“怎么样?医生?”顾念急切地问。
陈医生卸下口罩,喘了口气,摇摇头说:“暂时救过来了,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情况是一次不如一次。”
顾念有时觉得医生过于残忍,至少这话他听着剜心。
“好…”
顾黎被推回病房时已经快到午夜,顾念陪着她,听着呼吸机与心电监护仪的声音,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六点他自然醒,这大概已经成了生物钟。顾念麻烦护士多照顾一下,他匆忙回家放行李,又带上些日用品与书本,赶回医院。
到时不到七点,顾念坐在顾黎病床旁,看书。
这样需要时刻警惕的生活,顾念一直过到第二周周三,顾黎终于醒来。
顾念向杨馥请了假,晚上也没能去给余酲补习。
余酲也没发信息来,顾念自然也不会主动发过去。余酲说三分钟热度,说不定再回到学校后,他就早都忘了说过的那些话。
那样是最好。
周三时,顾念六点起来时,看到顾黎半睁着眼睛看自己,她在哭。
“妈…”因为刚睡醒,顾念声音有些哑。
顾黎带着呼吸机,说不出话,只能隔着“嗯”了一声,虽然也很微弱。
病床上的女人又瘦了许多。
顾念起身,去叫医生。
不过一起身就被顾黎拉住了,甚至那根本不能算是拉住,至多是碰到了而已。
但顾念停下来了。
“要和我说话吗?”顾念问。
顾黎点了点头。
顾念于是停下,帮她摘下了氧气罩。
“快回去上学吧。”顾黎迫不及待说,带着喘息。
“嗯,明天就去。”顾念知道说什么顾黎都不会让他来,于是他答应。
女人好似放心了一样,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又说。
“你爸爸给我打电话了。”
“你说什么?”顾念一愣,语气没收住的严厉。
之后没等顾黎开口,顾念又问:“他说什么了?”
“他告诉我,他终于找到能陪他的那个人了。”
顾念倏地脑子一团乱,又从一团乱麻中先出一点头绪。
怪不得会突然进抢救室,这种病,受不了刺激。
顾黎没注意到顾念的反应,她自顾自继续说:“我高兴,我放心了。”
顾念没听她说什么,他径直走了出去,到了楼梯间,顾念拨通了黑名单里那个号码。
“喂?顾念?”对面传来一句男声。
“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你自己幸福你自己的,我们的生活还跟你有关吗?有关吗?你犯什么贱啊给我妈打电话!”
顾念不记得他从小到大有没有这么生气,或是非理智的跟人讲过话。
“怎么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吧。”对方很冷静,显然不知道怎么了。
“冷静什么?我觉得你该冷静!因为你的电话,我妈进抢救室了!你他妈知道吗?你这个人还有心吗!”
顾念近乎是在吼,身体都有些颤抖,手指深深蜷进手掌了也不自知。
“你说什么?你妈她出什么事了?”
顾黎一直没告诉他,自己病的事。
“癌症!晚期!没几个月了!你满意吗?你贱不贱啊?你幸不幸福关我们什么事!”顾念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不受控地流,滴在嘴边,是咸咸的。
“什么时候的事,在哪个医院,我去看她!你冷静点,快告诉我!”对面明显有些急了。
“告诉你?凭什么?你愧疚一辈子吧!”顾念随后挂了电话,坐在了一节楼梯上。
他将手机关了机,防止那个人再打来。
都是因为那个人,因为那个人家里才这么糟,他连一般高中生的生活都过不了,如果他没有走,顾念也该有个幸福的家。
父母恩爱,吃穿不愁,他只用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
哪怕之前他想过再多要为了自己,现在都好像毁于一旦。
甚至是,顾念连心中的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委屈,只有委屈,所以他打电话大骂一通,像小孩子撒娇,又像大人般愤怒。
楼梯间里是啜泣的声音,这是医院,这种事大概经常有,因此无人问津。
因为这时候人们需要的,恰是安静。
该回去了,顾黎刚醒。
顾念心想到。
于是他起身,拍拍后身皱了的衣服,去洗了脸,走回病房,若无其事的样子。
医院的楼道狭长,光影黯淡,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
顾念推开门,看到顾黎还在等他。
“干什么去了啊?那么急。”女人问。
“没,去接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