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卿相遍地抓的上京城里,一个侯爵衔确是称不上引人侧目。可几十年前,先帝便将四大开国武侯世家一削再削、一抄再抄,唯一剩下的便是平西侯府了。
如今朝中外戚陆家当权,如日中天,连枢密院使都由其门生担任。三衙分权掣肘,统帅连番更戍,顾岸所在的京畿卫早是个不握实权的空壳子,可短短六年却换了四个统领。
武臣行路难,步步如履薄冰。老侯爷在时,侯府犹存余威;而今顾岸只身在京,唯余小心匍匐了。
故灯缄默片刻,“你和宁王走得很近。”
顾岸托腮看他,痞笑两声:“醋了?别啊,人家有家有室的,大师,你不至于吧。”
故灯不理他废话连篇,正色道:“宁王生母乃一宫婢,若无太后护佑,别提封王,轮也轮不到他活那么久。”
“那又如何?”顾岸敛了神色,嗤道:“皇帝膝下唯此一子,宁王妃肚子里揣的保不齐便是皇长孙。皇后想扶个宗室子上位当傀儡,打的是要垂帘听政的算盘,她想得美。”
故灯不再置声,算是默认。
门外忽响起两声叩门声,慧生恭敬道:“师父,药煎好了。”
“端进来吧。”故灯淡声让慧生进门,伸手端起破瓷碗,仰头满饮整碗乌黑苦汤。
“你这是什么药?”
故灯呛了两声,抬手揩了一下唇边的药渍。
慧生答道:“回施主,师父近日偶染风寒,这药自是医寒症的。只是师父素患胸痹之症,又额外添了两味药材。”
顾岸拧眉,沉声道:“这荒山僻郊之地实非养病佳处,不如与我回去。”
“再等等吧。” 故灯轻声道,“听闻宁王府桃花一绝,等春寒过后回暖,贫僧少不得借侯爷的光前去叨扰。”
“大师只管借,信男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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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王府
入了三月,春寒料峭的时日终于上京的蒸蔚春雾间消融。宁王妃带着两位小郡主回门,宁王难得忙里偷闲,抽空便溜出门往画堂春去,果然不出所料地在二楼雅厢看见顾岸正悠哉地听曲儿。
“呦,恭迎王爷大驾。”?顾岸熟稔地招呼宁王,“来坐啊王爷,今儿怎么如此得空,王妃不在?”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宁王黑着脸瞪他一眼,转头喝骂一群跟在他身后盯梢的府卫:“你们主子是本王,不是罗展颜那个妒妇!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盯本王的梢?都给本王滚下去!”?
?府卫们深知这宁王素来是个不输平西侯的混不吝,若他真在外面发起狂来,王妃不在,怕是真没人能制住他,故而一向不敢轻易在外触他霉头,忙喏声退了下去。
顾岸瞥了眼宁王的脸色,又朝那群灰溜溜退下去的府卫们的背影喊道:“喂,你们几个,别忘了喊玉烟、小扇几个姐儿上来伺候,王爷和本侯都等着呢!”?
那府卫们你推我搡地下去了,谁都不想去传这得罪王妃的令。
顾岸抬剑“啪”?地抵上了门,眉间不经意地蹙出个浅浅的川字,纨绔混账的气质霎时收敛得利落,问道:“王爷这样小心,可是王府有眼线混入?”
“怕是有的。”?宁王仰头揉揉眉心,“王妃正在查,目前还没定数。混到我身边有点难,但王妃叮嘱谨慎些总不为过……你方才唤了谁进来伺候?”
?“放心,调来的自己人。”顾岸单臂撑着矮榻的软靠,“宫里暗桩传出的风声,王爷可曾听过?”
?“听过了。昨日暗信中说,清河王一行已至庐州,距上京尚有些脚程。宫中还有太后坐镇,这段时日想必皇后也不敢擅动。再不济,让王妃借探望太后的名头进宫……”
“不可。”顾岸打断宁王,“太后终究上了年岁,陆家积攒多年权柄人脉岂是一朝可撼?罗家远远比不过。若是皇后狗急跳墙,此时王妃入宫便如羊入虎口。”
宁王思量片刻,“也是。不过总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让宫里暗桩盯紧了皇后。还有京畿卫,身在暗处不惹眼,姜文略又挂着统领的闲差不管事,那这把无主好刀便握在你手里了,可得用好。”?
顾岸沉默不语,几位姐儿悄无声息地进门后便侍立两侧。宁王见他不知在沉思什么,也不出声扰他,行云流水地摆弄案上一套大玉川先生,难得一见地正经起来,与平素那个浪荡子简直判若两人。
半晌,案上一股袅袅茶烟轻腾,清香四溢。
宁王斟了盏茶推到他面前,“不谈正事了。今日你心思浮躁,谈也谈不出个所以然来。鹤山那边出事了?”
六年前孟家出事,彼时宁王妃刚诞下大郡主,宫里盯得紧,平西老侯爷拦着没让宁王蹚这趟浑水,径自救下孟见舟安顿在京郊别庄,宁王只略此事一二。他与孟见舟不曾谋面,只知人在鹤山。
老侯爷擅救罪臣之后一事东窗事发后,是太后与宁王里应外合、做戏圆场,兼之砸了顾家一张丹书铁券才保住孟见舟。
虽然老侯爷仍因此事间接丧命,但宁王是对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