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裕容轻咳一声,嗓音不大,但分外清晰:“幼卿不好意思,只能我来讲了。是这样,文约兄,幼卿与我,已然互许了终身。”
“嗯,幼卿与你……”徐文约原本靠在沙发背上,这时身体猛地挺直,语调陡然升高,“你说什么?幼卿与你……如何了?”
安裕容一字一顿,慢慢重复:“幼卿与我,我们两个,已经彼此许下终身。”
徐文约定睛看了安裕容一阵,转脸去看颜幼卿:“幼卿,你告诉我,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是,就是峻轩兄所言……互许终身。”颜幼卿抬起头,话说出口,此前交织心头的各种情绪倏忽平静,从容道,“峻轩兄与我都觉得,此事理当说给你知情。”
“文约兄。”
“你先别说话。”徐文约瞪安裕容一眼。面前两人往昔种种相处情状历历在目,“互许终身”四字如烈日破开迷瘴,狂风清扫雾霾,所有朦胧的,暧昧的,不经意忽略的异常之处被解剖开来,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原来如此。
他心中涌现出许多杂乱念头,摁了摁太阳xue,冲打算说话的安裕容摆手:“你先闭嘴。幼卿,你来说。”
徐文约一贯对小弟温和包容,从未有过如此严厉时候。颜幼卿顿时觉得自己如同面对父兄训诫的犯错孩童:“说,说什么?”
“说说你们两个……”徐文约看他那副茫然无辜样子,忍不住又狠狠瞪安裕容一眼,“这样罢,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嗯,好。”
徐文约按下脾气,想了想,问:“你们两个,到什么程度了?”
颜幼卿瞬间脸红到脖颈,偷眼瞅安裕容。安裕容没想到徐文约上来先问这个,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故意使坏,笑笑:“文约兄是自家人,你照实说无妨。”
徐文约一看这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没好气道:“不用说了!”
哪知颜幼卿诚实过头,几乎就在他这句话出口同时,小声道:“行了……周公之礼。”
徐文约大窘,一时语塞。安裕容猛地搂过颜幼卿,把他通红的面孔按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捂住脸,抖着肩膀笑个不停。
徐文约怒了,指着他鼻子:“你出去,让我跟幼卿好好说话。”
安裕容收起笑容,拍拍颜幼卿脑袋:“我就在外间。你和文约兄慢慢聊。”冲徐文约点点头,临了还不忘带走自己那杯高馡。
徐文约这才想起也喝两口冷掉的高馡,等颜幼卿同样定下神来,才放缓语气,话说得关切而郑重:“幼卿,你跟裕容……是他把你引过去的罢?你……想好了么?”
颜幼卿脸上依然满片绯红,但情绪明显冷静下来:“想好了。我想和峻轩兄一起,就像最亲的家人……最亲的那一个。”
“难道你以后不打算娶妻生子,传承颜氏香火了?”
“家里还有皞儿。”
徐文约叹气:“那你有过喜欢的女子没有?”
颜幼卿摇头。
“你这是还没来得及,万一将来遇见心仪的女子……”
颜幼卿继续摇头,笃定坚决:“我不会。”
徐文约知道他正在知慕少艾的年岁错过了机会,于男女之事上大约只见识过江湖草莽粗野不堪的零星片段。等到稍有余裕又恰叫安裕容趁虚而入,仗着对方没有长辈监督,缺少兄弟友人交流,生生截断了这份念想。如今想来,今日这番两厢情愿,分明是那一厢处心积虑,煞费经营做成的。两个都是兄弟,徐文约无奈气结。想来想去,简直忍不住要愧疚自责。
“你不会,你怎知他不会?万一,”徐文约顿一顿,“万一他日后变了心思……”
“不会的。”颜幼卿语气平淡,依然笃定坚决。“峻轩兄说了,他说了,” 后面的话实在难以出口,颜幼卿深吸几口气,抬起头,眸光透亮:“他要与我做夫妻,生死相随,朝夕相守。我相信他。”
徐文约惊住,许久没说话。
生死相随,朝夕相守。
他忽然想到,自己新婚在即,与马上就要成亲的未婚妻热恋当中,仿佛也没有说过这等浓烈到极致的誓言。无意中转头,才发现安裕容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正斜靠在门边,脸上挂着惯常出现的慵懒不羁笑容,望向颜幼卿的目光却满含脉脉柔情,如没过砂石的汩汩清溪。徐文约想起他对世人隐藏的身份和遭际,几个念头挣扎之后,只剩了怜惜与无奈。长叹一声:“罢了。只要你们好好的……”
“文约兄,谢谢你。”安裕容把目光转向他,“你记得我曾与你说过心中有疾。我这心疾,世上唯独幼卿能治。你放心,他或者离得了我,我哪里离得了他。”
次日,租界皇后大道附近“东方茉莉俱乐部”,贵宾接待室内。
四个盎格鲁士兵持枪站成一圈,两把枪指着安裕容,两把枪指着颜幼卿。颜幼卿手中一把Jing致的小手枪,则紧贴在阿克曼额角上。
他Cao着不甚流利的盎格鲁语,一板一眼道:“将军阁下,我是个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