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幼卿老实点头应了,心里其实颇为没底。他实在拿不准安裕容在这笔鸦片走私生意中扮演什么角色,也就无法确定自己身处其间时该如何行动。真到紧要关头,说不得,该坏了东家生意还得坏……反正鸦片不是个好东西,东家生意做不成,也没什么好可惜。
颜幼卿抬起头:“掌柜的,能否烦请你与东家说,我想跟这笔生意。既然点是我踩的,后头还有我跟着,多少是个方便。”
左思右想,也没个合适主意。最好的办法,竟是随同王掌柜或大东家派出的其他人,把这笔生意一路跟到底,才好伺机弄明白峻轩兄图谋之事。而眼下的状况,实在晦涩不明,也不知大东家对自己信重到几分,接下来是用还是不用,究竟会如何用法。
没过多久,就有小伙计过来传话,掌柜的有请。
王贵和慢条斯理回答:“这个东家倒还没说。”
王贵和不由得微愣。随即道:“你想接着跟这笔生意?你知道,这笔生意……”
颜幼卿赶忙道歉,正要回后院自己屋子,听见王贵和又道:“昨夜里东家嘱咐,这几日叫你先不要出门,他不定什么时候有事差遣你去办。”
颜幼卿满面羞窘,连忙推辞,道:“我等掌柜的用了饭再来。”闪身回了后院。
“我知道东家必有妥帖安排。只是我……想必您老也听说了,最近我家里出了些事,急等钱用,单靠月俸的话……”
颜幼卿嗫嚅:“掌柜的,我,这个……”
“怎么打个电话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叫你也听不见。我这还没换衣裳,就等你出来呐。”
伙计给掌柜送饭菜进来,王贵和笑了:“你这是等着蹭我的晚饭?来,坐下,一起吃罢。”
“幼卿,你先头到底是找我想说什么?”
颜幼卿心不在焉地应了,走出几步,心中忽地一凛。王掌柜转达东家吩咐,显然意有所指。适才自己打电话时心神不定,也不知他在门口站了多久,听去了多少。这般行迹,明显是怕自己有什么出格言行,坏了东家生意……本打算白日再去圣西女高或徐文约处悄悄打探一番,如此一来,店内必有人留意自己出进,倒是不好动作了。
只是心里明白归明白,却按捺不住无名的忧心焦虑。好容易捱到傍晚,在屋里闷了一整天的颜幼卿找到王贵和,问:“说东家会有事差遣我去办,掌柜的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颜幼卿做出十分犹豫模样,磨蹭着不走。
王贵和看他一眼,又道:“你是我招进来的,能得大善人赏识,是你自己的本事,也是缘分跟运气。记得惜福感恩,跟着大善人,往后必将前途无量。”
又想给徐文约打个电话问问,然而当初为稳妥起见,并未告知东家与掌柜嫂嫂侄儿已来海津安置,徐兄接到电话,必然会提起此事,王掌柜正盯着自己,若是说话间叫他起疑,反而难办。再一想,徐兄为人表面圆熟,内里却是端方君子,峻轩兄这般胡来,定然瞒他瞒得紧,只怕问了也无用,平白地惹人担忧。
听清对方后边说了什么,低声道句多谢,挂断电话。又呆站半晌,转身准备出去,这才发现王贵和端着茶盅杵在门口。
王贵和明白了。心底叹口气,不知是惋惜还是庆幸。沉吟片刻,道:“成,我替你与东家说说。既如此,从今晚开始,你还住到库房去,钥匙归你一个人管。白日得闲,先将货物归拢归拢,腾出合适的地方来备用。你明白的,很快要入新货。估计放不了多久,既要进出方便,还要位置隐蔽,你用点儿心。”
王贵和看人老辣,当初虽是事急从权招了颜幼卿,亦不无感觉人品可靠因素在内。后来颜幼卿去了总店,改头换面,焕然一新,他倒还记得最初那个腼腆内向、稳重细致的乡下孩子。知道大老板看中了颜幼卿年纪身手,又满意其品性,一心想往自己人方向栽培,王贵和却直觉未必那般好揉搓。这一回确定了要谈鸦片生意,半夜电话密谋,胡闵行安排后续事宜,想要带上颜幼卿,王贵和委婉拦了拦。只道是怕万一年少沉不住气,没准就要坏事,不如再磨练磨练。
没想到,这就沉不住气了。王贵和最担心的,是颜幼卿对鸦片这个东西心里有疙瘩,做出什么不知轻重的事来。面上从容,实则略绷紧了弦,听他如何往下讲。
“幼卿,你可是爽快人,怎么今日跟个小姑娘似的。”
颜幼卿坐在码头库房角落里,默默盘算。一则,必须紧盯住王掌柜动作,可不能叫他们彻底把自己抛开去谈生意,等东西到了御河码头要进库房才知道。二则,王掌柜可是认得峻轩兄的,若是双方在洋人的走私船上碰了面,也不知会发生何等变故。如何避免二人碰面,还须届时见招拆招。三则,不管峻轩兄因何卷入这趟浑水,都必须想办法把他捞出来。相交许久,颜幼卿从未
他把整件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梳理一番,恍然明白,大东家与王掌柜对自己,分明就是在试探。行事做派虽有异,内里却与当初傅中宵曹永茂要用自己又有所忌惮时并无不同。想通此点,也就明白了应当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