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笑着出了英才殿,正被守戎看在眼里,又疼又伤心,垂了脑袋,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跪了整一个时辰,两腿酸麻,幸而乐氏见他久久不归,差了小若来,小若见了这般也不敢多问,只得背了回去。送来的饭菜凉了,乐氏便先卷起守戎的裤子,见两只膝盖幽幽渗着血,不免心疼:“昨日才刚摔了,今儿又是怎么了?”
“戎儿在课上说错了话,太傅罚跪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你说错了什么要这么罚你?”
“太傅讲〈硕鼠〉,我答得很好,太傅还夸奖我,只是才说了‘若我为君’,太傅就生了气——”
乐氏听了这话,答应了一声,却不再言语,戚戚然为他上了药。
“母亲,为何皇兄可以这么说,我不可以?难道我和皇兄不一样吗?”
“好了,别说了!小若,带二殿下回房歇着。”
“是!”守戎不愿地随小若出了房,小若服侍着用了些吃食,再回来时却又见乐氏掩面泣泪,忙递上帕子。
“您怎么哭了?那伤不过看着瘆人,二殿下一向坚毅,已说不疼了,您不必担心。”
“傻丫头!”乐氏接过帕子拭泪,然而眼泪儿只是簌簌地下来,“孩子小伤罢了,过几日自然好了,有什么打紧的。只是我的戎儿——他到底是皇子,如何却受这等轻贱?我虽知自己出身低贱,不敢与皇后相较,但龙裔即是龙裔,受此不公,我怎能不心疼?”
说着又是哽咽道:“怪也值得怪我,戎儿是个好孩子,生在我这里反是害了他。”
小若闻言也感叹伤心,忆起这北宫往事冷遇,不禁掉下泪来:“二殿下资质过人,一定能成大器。只是,恕小若多嘴一句,您也该为二殿下打算些,如今陛下膝下只有二子,咱们殿下境遇却也不过如此,陛下正值壮年,更难保他日。”
“你所言我又何尝不曾忧心,只是我一无家底,二无巧德,如何筹谋?”
“在这宫中,一切好孬都在陛下。当日尚美人得宠时风光无限,一朝病容如山倒。若尚美人犹在,二殿下寄养在她名下倒还好些……其实,我瞧您的样貌却不比谁差,若能在陛下面前多走动走动,或许能再得圣宠?”
“谈何容易,宫中女眷众多,陛下又是个多情的。我自进宫不过得幸一回,如今尚美人去了,又怎么还能得见陛下?”
“依我说,倒是此时容易些。陛下只有两位皇子,看着二殿下的颜面,得见陛下并非难事。哪怕只是叫陛下记住了您的名字,得些怜惜也是好的,总比过日日在此伤心。”
“这——”乐氏犹豫着犹豫着,忽竟心一横,道,“小若,你将我柜中那只锦盒取来。”
“是!”小若听言,向柜上看了看,答应着取来一个宝蓝色的花织锦盒,交到乐氏手中,“这盒子里是什么,怎的从未见您打开过?”
乐氏浅笑着打开了盒子,只见满是金玉,与这周遭陈设格格不入。
“您竟有如此积蓄,怎不早拿出来,也好过受这粗茶淡饭之苦啊!”
“这些,或是尚家给的、或是美人赏的,算是我的嫁妆。这个,是我得幸当晚陛下亲赐!原不想轻易动的,即如今要搏一搏,自然要舍的。”乐氏说着一一取出来,细细抚看,斟酌良久,方道,“这对金钗还值些钱,你悄悄托人换些像样的衣裙首饰来,多的兑了现,好打点底下。”
“这块脂玉似乎还能入眼,你打了好络子,装配起来送到李少傅府上。就说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换大人一句寻常话,这话说歹了,与皇子一个便利伤不了什么;好了,却难料!这笔账想必他算得清。”
“是!小若这就去!”说着将东西包在手绢子里便出门了。
乐氏独自坐在榻上,原来不过这三四样,盒子里仅剩了一副珠链,是皇帝赏赐。她就指着这个能换得一丝旧情,想想又免不了是叹气。
六十章:相爷女儿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太子哥哥,喜欢伊人)
且说,炽莲同守尘到了中宫请安,姶静皇后自然留两人一起用午膳。说笑了一回,看样子是十分喜欢炽莲,只是她为皇帝料理早膳起的早了些,说着话不一会儿便乏了,想到午后还有许多内宫事宜要打点,只得遣二人到院子里去玩耍,自己欲午睡片刻养养神。
皇后宫中鸟雀花草皆为上品,炽莲见了自是喜欢得不得了,撅了一枝芳草,在水池边上蹦跶着逗那鸟鹤玩,嘴里还哼着小调儿,笑起来又见是两个梨花涡。
“莲儿,你过来坐一坐,才吃了饭,不好乱跑的!”
守尘坐在石岸上,从怀里取出半部《诗经》,那样子看得炽莲忍俊不禁,便乖乖坐下来,凑过脸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太子哥哥,你为何如此喜欢诗经?”
“你读着觉得不好吗?”
“怎么好?”
“念之情调,令人神往。他日我也想在山青水秀的地方,遇一个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