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府出事后,这些人都被严加看管,虽然没有查出异样,但是顾府却未曾解禁,这些人惶惶了好几日,直到那日府里撕心裂肺的哭声和街上轰隆震耳的鞭炮声响彻,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为顾将军的家仆,顾家的底子他们再清楚不过,因此也知道这个由顾淮一手撑起的顾府,离了顾淮便什么都不是。
眼见着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了,那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也要改变了……
主座上顾瑜端庄坐着,许是经历了这等大事的缘故,看上去更不像个孩子了。
“顾府四十七名家仆都在此了。”古伯说道,看了一眼正在顾瑜手边烹茶的四语。
顾瑜点点头,拿起案上的一个木盒,打开,里边是四十六张身契。
“都起来吧。”顾瑜说道。
堂下的人面面相觑,相继站起身来低头待命。
“家里的事想必大家都清楚了。”顾瑜直白说道:“我很欣慰,前几日彻查府中,没有出现jian细。”
这话让众人宽心不少,府里的下人们都是在顾府许多年的了,真是害怕内鬼出在自己身边。
“前线来的消息,父亲已经亡故了,想必你们也多多少少听了一耳朵。我想着你们也在顾家尽心伺候了这么久,总不好一辈子折在这里……”顾瑜说着顿了顿,点了点木盒。
“这里是你们的身契……你们分别拿了自己的身契,去找账房领一百贯钱,回各自本家罢。”
此话一出,堂下众人皆惊,不由得前前后后跪下。
开口的大多是喊“我等受将军恩惠,怎么能抛下娘子?”的,想喊谢恩的人倒不好意思喊出口了。
这些顾瑜都看在眼里,心里不免有些感动,也有了然。
卖身的家奴往往是没什么人权的,主家打骂也好宽厚也好,到底是贱籍,有脱藉的机会谁不想争取一下呢?何况这些人一开始都是战乱遭了灾的流民,并非世代为奴,实在是生活所迫不得不为口粮折腰。虽说府中主事的顾瑜年少,却没有恶奴欺主的事发生,府里最过火的,也不过下人们拌嘴两句,第二日便好了。
一阵茶香飘过,原来是水沸了,四语将茶饼的粉末加入壶中开始煮了。
顾瑜收回视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的衷心,只是父亲在时便有此意,奈何西北战事频频……”
这话让原本想谢恩领身契的几人也去了心思,不由得想起顾将军昔日的关怀来。
“想必你们心里也清楚,顾府这些年只有我在家,其实是用不了这么多人侍奉的。”
下人们心里自然清楚,也因此府里但凡顾瑜有什么吩咐,做事的分外勤恳认真些。
“父亲于你们有恩,你们也未曾忘记恩义,这很好。”顾瑜说,“不忘恩本来就是一种回报了。”
可惜这话宽慰不了众人,更让生了异心的羞愧。
顾瑜悉数看在眼里,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如今西凉国破,大周战乱已平,我知道你们有心报恩,只是天下太平时让你们脱了奴籍好好活着也是父亲的心愿。”
“父亲虽已死,但若能了他遗愿,想必父亲泉下有知也会心安不少。”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让顾将军泉下安心。总算陆陆续续有人磕头领了身契和飞钱券离开。
再依依不舍的,对着顾府的大门又郑重叩了三个头,也终于走了,引得路人侧目纷纷。
最终堂内剩下的,除了古伯和煎茶的四语外,只有两人了。
“张裕,张全,去罢。”顾瑜说。
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说道:“将军心愿小不敢违,但娘子尚且年幼,我们实在不放心,一直记挂娘子安危倒不如待在娘子身边。”
顾瑜闻言有些动容,起身向二人行了一礼。
张裕张全不敢受,又惶恐着跪下了。
“你们无谓为我Cao劳一生,无妨。”
张裕摇摇头:“并非是为娘子Cao劳,而是为我们自己心安。我和张全是两个粗人,没有别的本事,只略会些拳脚,左不过是给人看家护院。都是做护卫,我等自然更愿意跟着娘子。”
顾瑜一脸不赞同,刚预备开口,张裕看出了顾瑜的意思,又急急补了一句。
“不过,今后娘子得付工钱。”
旁边未作声的张全听了这话吃惊地转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道张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裕只一本正经地看着顾瑜,状似坦然,只是眼中写满了焦急。
又是一阵茶香飘过。
顾瑜看向四语,茶已经煮好了。
顾瑜终于绷不住“扑哧”一笑,无奈道:“好。”
室内茶香满溢,五盏清茶被人端起吃下。
香炉,三张身契燃起腾腾火苗……
……
顾淮的骨灰比预期来的更早。翌日晌午,便有新的驿使带着顾淮的骨灰盒登门拜访。
偌大一个宅院冷冷清清,甚至还有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