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州裴二爷,早闻其名未见其人。几位当家围绕着马奎先分立两排,却见手下带进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摘了眼罩,裴仲桁偏头闭了会儿眼睛适应了光线。然后从容地从西装口袋里掏了眼镜戴上,镇定自若地将屋里的人扫视了一遍。他气质温润,只有冷鸷的目光有些不相称。想必这双眼睛是看惯生死、冷血无情的。马奎先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同裴仲桁这种与洋人、军政打交道的相比不大上台面,但还有几分认人的眼色,他一抱拳,“裴二爷,久仰。”
裴仲桁却并未回礼,沉声道:“你我同是道上的人,虚礼不必,麻烦当家的带我去见见内人。”
汪瘸子见他无礼,正要发作,被马奎先拦住了。他一挥手,冲寨子里的军师道:“老邓,带二爷去见姑娘。”
裴仲桁随人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想起了什么似地,“听我回去的伙计说,尊夫人把内人的戒指拿去把玩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先还回来?”说着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小方锦盒出来,扔向了马奎先。马奎先一手抓住了,却没打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道上的规矩我懂,东西落到谁手里算谁的。但那戒指是和我同内人的订婚信物,意义不同。以物易物,还愿大当家能成人之美。”
柳香本来站在马奎先身后给他摇扇子,这么一听,忙凑过去看。盒子打开,里面也是一枚钻戒。那钻石比她抢来的那只还大、还闪。
马奎先虽然是个悍匪,但在人前很喜欢自居绿林好汉,自然要讲究一些所谓的盗亦有道。他斜眼瞧了柳香一眼,“还不把二爷的戒指还回去?”
柳香心里并不乐意,但拿了个更大的,也算是不亏。可心里越发妒恨起南舟,那个臭丫头,怎么这么好福气,找到这样有钱有貌的男人!那人往堂里一站,立刻衬得旁人猪狗不如。她看得心痒,眼睛几乎要沾在他身上。
裴仲桁面无表情地回视一眼,“夫人可以试试尺寸,倘若不合适,裴某再着人换一枚。”
他这样一说,柳香心里一热,心花怒放的戴上。尺寸小了点,但硬戴还是戴得上的。只是戴的时候手指不知道被戒指哪处划了一下,渗了点血出来。当然她并不在意,只是不停地伸着手看那闪着彩光的钻石,怎么看都看不腻,同那人一样。再抬头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柳香心有不甘,同马奎先媚声道:“大当家的,我跟着去看看,省得他们暗地里弄什么名堂。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
马奎先却是一个巴掌抽过去,“当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瞧见俊俏的后生就sao浪起来了!”
柳香被打得脸疼,可不敢顶嘴,只能撒着娇替自己辩解。又有汪瘸子在旁劝解,马奎先才息了火。汪瘸子同军师向来不合,一有机会便要说三道四的。马奎先虽然不大信,心里还是多少泛着点嘀咕。这会儿想了想,让军师同外人独处,确实不大合适,于是还是决定亲自带着人跟过去瞧瞧。
寨子里的喽啰打开了门,裴仲桁走进去的时候,气窗射进来的那束光正刺在他眼上,以至于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形。房子里shi气很重,还有股经年累月散不去的霉味。
听到动静,南舟抬起头。这几日她根本没睡,不敢睡,也是没法睡。她也是怕的,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堪的可能。
她想起海道针经里的话,“行路难者有径可寻,有人可闻。若行船难者则海水连接于天,虽有山屿,莫能识认。”她此时就如同人在海上,什么都没有,不辨东西南北,随波逐流。一个浪头拍过来,就是沉身入海。可如果这就是她的命运,她也不能逃避,再怎样可怕的境遇,她都得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她在思考对策,如果没有人来救她,她就得自己自救。这里chao气重,夜深人静之时能听见水声,想必是邻水之地。既然有水,就会有船。只要有船,她就有机会让自己从一个泄欲的工具变成一个有用的人,再借机逃出去。
她强迫自己不去焦虑,给自己找事情做,整日用手指在泥地上默航海口诀,“正九出乙没庚方,二八出兔没鸡场;三七出甲从辛没;四六生寅没犬藏……"
她蹲在地上,还没默完,抬起头就见一人从日光里走来。光照进他的瞳孔里,瞳孔的颜色变成琥珀色。然后他走近了几步,进了Yin影里,眸色陡然变得很深。白色的西装纤尘不染,平静无波的眸子在看清她的时候,终于起了巨浪,却不得不隐忍不发。
南舟缓缓站起身,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话没说完,裴仲桁走到她面前忽然把她拉进进怀里,她后半段的话也因此变得嗡嗡的,“……怎么来了?”
他却是无声地抱住她,下颌落在她颈子里,手臂收得很紧。她觉出一点异样,但是想起那时候阿胜假称裴仲桁是她的未婚夫,门口还跟着水匪盯着他们,那么她也只能坚持把戏演下去。
她从来没想到过他竟然是这样有力的,她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这个拥抱很久,专横强硬,久到她觉得如果自己不说点什么,他会这样天长地久地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