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帘子被人挑了起来,南漪只当是程燕琳,便带了点娇嗔抱怨道:“这是什么戏,看得人好气……”
待看清楚来人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她顿时红了脸。下意识立刻站起身,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茶壶眼见着要倒下来砸在她身上,男人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茶壶,里头的热水到有一半都洒在了他的手上。
南漪惊呼了一声。茶水是刚落了滚的,他这样拿手接肯定要烫坏手。声音未落,外头立刻有几个人闯了进来,“大少……”
江启云把茶壶放好,冲外头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南漪盯住他的手,“您的手叫我看看!”
江启云倒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但还是伸出了手,果然烫红了一片。南漪发了急,“赶快去冷水下冲冲,不然要起水泡的……”
他本想说算了,但看她满脸认真的样子觉得有趣,便叫外头人去打冷水。南漪又追出去告诉他们,如果能找到冰块就放点冰块在水里。下头人办事利索,很快就端了一盆泡了冰的水盆进来。
南漪让他坐下,不断用手掬着冷水往他手上淋。虽然戏院里热气腾腾,毕竟是数九天气,她的指尖不断地碰着冰水,很快就冻成了粉红色。
江启云上回见她一直穿着护士袍,头发也都盘在帽子里,连笑都是制度化的。美则美矣,却总觉得少了点生气。今天她编着一条辫子,薄施粉黛,刘海下的双眸天生含着汪汪的波光。这时候眉头轻蹙着,更有一种哀婉。他见过的美人不少,但她仍旧可称得上绝色。
他身边多的是摩登时髦的女人,长得美、也自知自己的美,很懂得如何展现。但眼前的女孩子像是深宅大院里私藏的一盆兰花,有种古典柔弱的美。幽幽静静,美而不自知,甚至有些自苦。十五六岁,花骨朵一样的年纪,不知道过几年要怎样的绝艳动人。
江启云忽然问:“南小姐的伤好了吗?”
南漪疑惑的“嗯?”了一声,他目光示意她的手,她这才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伤口早就愈合了,只剩淡淡的伤痕,让掌纹变得碎裂凌乱。再打量他,终于想起来是在医院里见过的,程燕琳的亲戚。因为他上回穿着军装,今天穿了西装,所以才没认出来。
“没事,早好了。”然后南漪看了看他的伤处,“应该没事了,不过如果家里有烫伤膏的话,涂一点也是好的……刚才谢谢您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江启云淡淡道。
南漪拿了戏楼给的毛巾替他把手擦干,然后退开了两步,有些手足无措地搓着手指。他身材伟岸,虽然没有穿戎装,但双目冷峻犀利,骨子里带着不可僭越的威仪,叫人不敢逼视。刚才他是伤病,她能平常心以对。而现在,他对于她来说就是个男人,陌生的男人。她心底对男性是惧怕的,避之而不及。但因为他是程燕琳的亲戚,她不能表现出她的惧怕或者厌恶,所以只能把头偏向戏台,假装看戏。为了掩饰不安,不停地喝着茶。
“喜欢看戏?”他忽然问。
南漪点点头,声音很低,“喜欢看他们的衣服,觉得很好看。”然后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忽然注意到他在看自己,便抿住唇不再言语,紧紧地盯着戏台子。
程燕琳终于回来了,见到江启云一顿抱歉,“瞧我真是忙昏头了,大姐临时说不来,我忘了通知大少了。”
江启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燕姨辛苦,一直照顾夫人。反正我也是顺路,过来听一会儿换换脑子也好。”然后起身同二人告辞,但目光还是在南漪身上多停了一停。
南漪刚才水喝多了,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盥洗室。从盥洗室里出来,看到过道里挂着不少明星的相片。她同程燕琳交好后,总是一起去看电影,现在俨然是个电影迷了。看到那些相片,便饶有兴趣地仰头去看。
正看到一个喜欢的明星,忽然眼睛被人蒙住了。浓郁的香气立刻把她笼住,耳边响起笑声:“猜猜我是谁?”
南漪太熟悉他身上的味道,更熟悉他的声音,简直是噩梦。她忙掰开他的手,从他胳膊下滑出去,贴着墙要溜走。裴益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她,“你怕什么呀?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漂亮?”
南漪简直要吓哭了,又不敢大声呼叫,只能低声道:“你放手!你再这样,我就叫姐姐告诉你二哥!”
裴益心情好的时候特别好说话,“呵,长进了,知道拿我哥吓唬我了?好了,我松手你可别跑啊。”
在得到她再三肯定以后,裴益才把手松开手,但人还是挡在她面前。“和你姐姐来听戏?坐哪里了,我给你调个座儿吧?这戏院我开的,你想坐哪儿,我给你调——就是座到戏台子上也行。”
南漪下意识地就躲他,她退一步他就近一步。“我和朋友来的,我有位子,不用你调。我得回去了,朋友还在等我。”说着转身就走。
裴益却追着她,“干嘛走得这么急啊,你喜欢尚水楼还是阮小青?回头我带你到后台瞧瞧去!”
南漪越走越快,可总也快不过他人高腿长,怎么都甩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