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没了爱,也谈不上恨。他们其实就是一种人,所以他理解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只是她毁掉的真心,还想寻回来吗?简直是个笑话。他再也不信什么人,说话也是三分真七分假。什么都是假的,反而在南舟那里能寻一点真的快乐。她对他的知无不言,她对他的信赖,叫他生出一点难得的温情。心硬得狠了,便是贪恋那不多的温情。他羡慕南舟可以快意恩仇,她的恩怨在明面上,可以磨刀霍霍。他不能。
他同父亲情薄,生母更是没有印象。人生中最初一段真情却是假意的,只叫他心凉得不能再凉。骨子里凉薄的秉性只有他自己晓得,或者程氏也晓得,不过在等他露出马脚。
他从离开孤儿院起,身后就有无数的眼睛窥着他。所以即便是长大成人,无论做什么都万分小心。他不能认真做什么,但也不能不为自己打算。自己的一些生意,也只能暗地里接洽,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宜。更何况一旦生意做大,动静就大了,程氏难免会觉察。那回在建州不过同两个心腹偷偷私下见面,便被盯上了。正好在附近住着其中一个人相好的交际花,可以先过去避一避,他匆忙间走错了门,这才认得了南舟。
过了几日,江誉白早餐时翻报纸,果然看到通平号的商船半途沉船的报道,好在人员没有伤亡。他的目光在报纸上停滞良久,忽然心头一动。
南舟决定豁出去赌一局。先是领着阿胜,将她手里的现金拿去收购了震州市面上的生丝,然后连着跑了几家船行。按理应该去建州的船坞里买船。只是新船造价不菲,她如今没这个实力。看了十多条船,反复合算成本,无论怎样都差不少。她的钱还要预留够家人的生活费,不能一把投进去。
她看着演算纸发呆,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动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忽然有人在她对面坐下,“抱歉抱歉,有事情被拖住了。”
南舟听到这个声音心就有点慌,又想起那天的梦,简直没办法直视眼前的人。
江誉白在她对面坐下,南舟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了。他昨日叫人带信约她今天在咖啡馆里碰面,她犹豫了好久才决定来赴约。
南舟佯做喝咖啡,头也没抬起来。
江誉白当她在生气,男士迟到叫女士枯等确实不够绅士。他偏着头寻她的目光,笑问道:“生气了?”
语气太亲昵,南舟被咖啡呛了一下咳嗽起来,还不忘摆手解释:“没有的事,我也是才到。”
江誉白伸手叫了侍应生,拿了菜牌子叫她点餐。她只道随便,于是他便做了主点了菜。递走了菜牌子,江誉白才问:“事情还顺利吗?”
说起这个南舟来了Jing神,双眼也亮了起来。前几日他来寻她,告诉她通平号那条货船上的货是沪上纺织厂的生丝。只这样提点了一下,南舟立刻就明白了,这才去大肆收购生丝。
“很顺利。因为我现金有限,只把市面上上等的生丝都收了,次等的就没要。”
江誉白有点惊讶于她的生意头脑。那一船货都是上等生丝,这船一沉,就得再回来寻货源。上等生丝现在在她手里,进可以囤积居奇。万一裴仲桁不肯出高价,就得买次等生丝补货,那么就搭上自己的信誉。她回头仍旧可以直接将生丝卖到沪上。确实是钱花在了刀刃上。
他微微一笑,“小帆船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先前还觉得他叫他“小帆船”,就像班上顽皮男学生的恶作剧,但现在怎么都觉得这三个字变了味。南舟有点吃不消他这种亲昵的称呼。所以那天梦到这个人变成了大蜗牛,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启示?
侍应生恭敬地走过来上菜。她刚才并没有注意他点了什么,这会儿餐盘往面前一摆,南舟简直要晕过去。
“上回和朋友来过一回,这家馆子的法式焗蜗牛味道很不错,地道的勃艮第蜗牛。我看你爱吃黄泥螺,应该也爱吃这个,都是软体动物。”侍者又给两人倒了黑皮诺红葡萄酒配菜。
南舟看着蜗牛哑口无言。
看她呆呆傻傻的,江誉白微微一笑,“不敢吃?我以为你什么都敢吃呢。来,这回换我教你。”
说着他右手拿钳子夹住蜗牛壳,左手用双齿叉将蜗牛rou挑出来,然后把蜗牛送进了嘴里。“就这样。”
只是南舟这会儿脑子里全是一个问题,蜗牛,为什么又是蜗牛?
南舟垂下头拿起钳子和叉子,但心慌手乱,就是夹不住。那些大蜗牛像长了腿,在盘子里跑来跑去去。江誉白瞧见了,轻笑出声,挑了一只蜗牛rou送到她唇边,“尝一个?”笑得既从容又温柔。
南舟实在觉得震惊,他是个温存有礼的人,只是这样是不是殷勤太过?还是说自己是不是平时做了什么叫他觉得轻浮?
南舟窘迫地伸手,“我自己来。”他笑了笑,把叉子给了她。
应该是好吃的,只是蜗牛rou在她嘴里变了滋味,像有舌头在同她的舌头纠缠。
“不辣吧?怎么脸这么红?”他探寻的目光扫过来,南舟觉得脸不争气地红得更狠了。
她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