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梧宁算得上是一个美人,令她印象深刻,所以她就梦到了吧。又也许是她此时正好与这个叫“小百”的人——她应该是亡魂了吧——与她残留于世的意念共情,所以便见到了些往日的影子。
至于要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小百是个女孩儿,她也不清楚。何况还是做梦呢,没来由的才更是理所当然的。
她似乎抬起了手,似乎要去抓住什么,也好像终于要回应计梧宁的话。她想要说什么呢——她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就是想说的太多了,竟迟迟开不了口。纠结到最后,她也终于认为自己是小百了。否则她为什么泪流满面?为什么满腔委屈?
终于在她要开口回应计梧宁时,便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一声:“槿!”
是了,她是宇槿,不是小百。
一时回神,宇槿才发现自己此时正坐在计梧宁对面,手里正捧着刚才计梧宁给她倒的热茶。凉亭里的小炉上还在烧着热水。
刚才计梧宁让她坐,她便也不推辞。毕竟人家都不介意,她自己也不能怯场,免得闹笑话。
她发觉眼里盈满泪水,赶紧仰起头喝茶去。一时心里哀嚎:这共情真可怕!一时又想,这漆器手感真好!现在这天还有些冷,也正好让她暖暖手。
在她刚才开始恍惚、以为自己睡了过去——又或者在她以为自己拥向计梧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共情了吧。
现在到最后,“小百”这个名字她已经模糊了,惟记得“灭泉”、“珙桐”、“等你”而已。
她便忍不住想,这是要谁等谁呢?一时又想,也许对面的这位就是看中了她此时正好能共情,才特意来找她聊聊——毕竟能共情也不容易啊。
而其实说白了,有时共情与鬼魂上身差不多。
计梧宁也不去揭她的窘态,毕竟这就是他造成的,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他放下手中的茶具,问不知何时走到宇槿身边来的夏澈:“你也要来一杯么?”
“谢谢,不必了。”他抬手搭在宇槿肩上,之后不再说话。计梧宁没把他当活物看的感觉令他很不爽。或许于计梧宁而言,在他眼中没几个能称得上是活物吧。
宇槿微微侧身看了夏澈一眼,复对计梧宁道:“这是我哥……”
计梧宁显然并不在意,只对她道:“现在便要回去了么?是有些晚了。”说着他抬眼看了夜色。
宇槿在一旁想,是不早了,都十一点多了。
“过些天就要封山了,想必十一姑娘告诉过你了。”
宇槿刚才听到云筑音叫沈菱期“十一”,这里便也知道是指沈菱期了。
“再见,……槿。”他的嗓音还是很温柔。
宇槿不由想,看来对方还没从情绪中走出来,不然她怎么还听到了一声“小百”呢?对了,那个人是叫小百,看来以前应该颇得计梧宁的爱护,只是抵不过红颜薄命。但不管怎么说,那应该是一个烂漫的姑娘吧。
后来宇槿也不再多想,因为眨眼间,她和夏澈就已经回到了灭泉的印魔石那里。
灭泉得名有个说法,说是三溪都流经此处,但到这里就没了踪迹,是以灭泉。这是最为公认的说法。还有种说法是,上古时期有一大妖葬身此处。这妖遇水逢生,为灭此妖,因此灭泉。
宇槿一时好奇计梧宁怎么把他们送到了这里。
倒是听夏澈在一旁道:“听说,灭泉再走过去一点,就是晨渊了。以前这里是直通晨渊的要道,不过后来舍弃了。”
听到夏澈这么解释,宇槿觉得他们回到这里也能说得过去。
不过现在正是深夜,尽管月亮很大,宇槿并没有心情多看这里。
她只是随意说:“这样啊,以前来过这里几次,都是来看棣棠花的,完全没想到那边去。”
她刚说完棣棠花,心里就震了一下——她白天的时候还梦见棣棠花了,黄灿灿的一片,漫山遍野。和这里比起来,不遑多让。
她又说:“以前还总觉得印魔石不过是个传说,今天听了赶车的师傅说了之后,才知道这不过才是五百年前的事……”
夏澈眼神幽幽,仿佛要视及黑夜深处。他问:“槿,你听说过这只魔的名字么?”
在刚才听车夫讲的故事里,五百年前方容二家联合驱魔、还居临渊,据说那次伤亡惨重,又以计家为最——在穿秋月之战的时候,计家也是伤亡惨重。
至于那只被封印的魔,似乎没有人能说出他的来处。他就好像是凭空出来的一般。据说他的名字里好像有一个“千”字。而这“印魔石”又称“印鱼石”,恐怕这只魔该是叫“鱼”。
宇槿说:“按我听过的,他也许叫千,又也许叫鱼——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叫‘千鱼’?”
她暗想,如果这只魔叫“千”的话,倒是正好和她今晚听到的“百”这个名字相称。
——“这么一个美人,睡在这,可惜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叫千啊,我叫百!”
宇槿并不知道自己接近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