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信话还未完,他的下一句话,就真正令她惊讶了起来:“大臣们告退后,圣上单独留下了我,与我说,我年轻不通政务,赈灾兹事体大,当由周佥宪做主。我到地方上后,只管多听多看,此外,另有秘务。”
“什么?”
林信吐出八个字来:“监视庆王,查他反迹。”
“……”
许融按住了桌面,下意识压低嗓音:“庆王要反?圣上已经得到了线报?”
林信却又摇头:“没有。平凉地方上有监察,也有镇守太监,均未有回报。”
“那为什么——”许融一语未了,已自明白过来,“平凉知府出了岔子,圣上不信任他们。”
平凉知府作为地方官,对辖区内的藩王也负有监管责任的——管其实一般管不了,但监视藩王是否老实,有无谋反迹象,及时回报朝廷,这是起码的功能。
但平凉知府在旱情一事上暴露了他的无能与胆大妄为。
能瞒报旱情,未必不能瞒报别的。
平凉知府如此,其他本地官员也未必靠得住。
“圣上心里,始终没有放下当年的事吧。”许融低声道,“他这个疑心,也许已经存了很久了。”
所以有一点火星,就燎了起来。
与其说因旱情才派人去密查,不如说,是正好借着旱情掩护,将人派过去。
“那你的差事比钦差正使要紧也危险得多了。”许融手指紧张地动了动,“无论庆王是否有反意,你去接近他,后果都很难料。”
说是与虎谋皮也差不多。
但圣命已下,又不可能抗旨。
林信脸沉沉的:“我这一趟是远差,至少得三五个月。”
倒不是实地赈灾需要那么长时间,而是他与周佥宪是要带些赈灾物资去的,又没有水路可走,只能陆路运送,此时已经是四月下旬——还不一定能即刻出发,物资也得等户部筹备,等到平凉,只怕最快也要六月份了。
那时候夏收已过,时间非常紧,算起来,若按林信先前上书的时间来准备,就正正好了。
而后再在平凉当地赈个灾,抓批官,再查个庆王——三五月都是往顺利了估的。
“我这么久不能见你。”林信脸色更沉更冷,与他的抱怨形成鲜明对比。
许融:“……”
她哭笑不得:“你不情愿的是这个?”
林信理所当然地望向她:“嗯。”
“……”许融忍笑,“公务要紧,钦差又不能带家眷,你只好忍一忍了。”
林信知道是这个理,就是不可转圜,他才颇有悻色。
至于庆王,他再危险也在千里之外,此刻早早就为他忧虑起来又没什么用。
许融本是偏理性的,只是分析来分析去,还没想到这一节,但叫他这么一闹,离愁也从心里泛起来了,把对面那张轮廓愈显清俊的面容打量了一下,觉得三五个月是长了些。
也不大舍得他。
从他们真正好起来至今,还不到两个月呢。
林信好像感觉到了,终于露出一点笑,然后向她张开手臂。
许融一面觉得他腻歪,一面还是坐了过去,叫他抱着。
“我尽快回来。”
“不要急,公务为重,安全第一。”
林信在她头顶点头,孰轻孰重,他自然也分得清,将情绪稳定了下来。
“你到时,白泉如还在庆王府里,他是个机灵人,我把他的信给你为凭证,他应当可以给你一些帮助。如果他已经被赎回来了,那我会将他所知的问出来,设法叫人捎寄给你。”
许融想了想,又道。
他们又说了一会话,而到晚饭时,这个消息全家都知道了。
林定当即撂了箸,饭也赶不及吃了,把家将们全部召集起来,要安排他们全跟着林信上路保护他,犹嫌不足,又张罗着叫人再去英国公府借人。
还是许融拦了下来:“侯爷,这么晚了,不好惊动老公爷,明日再说罢。”
到明日,正式旨意就下来了。
各方都开始动作起来,官面上的,私下的,中间还夹了个插曲,圣上没忘了岳翰林,特旨把他从翰林院调到了詹事府左春坊任左谕德一职。
品级上其实没多少提升,但东宫才添了皇长孙,太子地位稳固无可动摇,这时候入为东宫属官,是稳稳地从冷板凳上一步迈进了热灶里。
丁翰林带着些许羡慕打趣他:“中龄兄,可还告老否?”
岳翰林容光焕发,一口否认:“什么告老?谁说的,本官一概不知!”
喝水不忘挖井人,赈灾事宜一应准备齐全,林信随周佥宪出京时,他也来送行了。
“这是我给父亲的家书,状元郎,劳你捎给他,他年岁高,在当地也有几分薄面,你们若遇到什么问题,他帮不上大忙,些许解惑引路的小忙还是可以的。”
林信收下,谢过了他,初夏的风拂面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