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你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夜了,再跪下去,你的膝盖就废了!”谢璧采弯下腰,抓住了陆清曜的手臂。
陆清曜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着香案上已经快要燃尽的长明灯烛。
她觉得自己已经感觉不到哀伤了,只有心在胸腔里麻木地跳动。
“你累了。”谢璧采说,“我让人在隔壁收拾出了一个房间,你先躺一躺吧。”
是啊……她早已疲惫至极。
“我……”
陆清曜反手按住了谢璧采的手,想要借力站起来,中途无力跌落。
她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都不像是长在她身上了一样。
谢璧采伸手从她的腿弯穿过,径直把人横抱起来,平平稳稳地向偏殿走去。
“你先睡一会,我待会让素医仙过来给你看看膝盖。”谢璧采抱着人坐在床铺上,轻巧地给她脱了鞋子。
陆清曜靠在他的肩头,垂着眸子,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
谢璧采将人放在床上,上上下下都安置妥当了,再伸手将陆清曜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笑了:“月娘真乖。”
陆清曜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他衣袖的一角,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说道:“谢璧采,别死……”
谢璧采闻言愣怔了一会,将手轻轻放在陆清曜的额头上,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三个月,父兄战死,亲族被杀……原本以为世上还有一个亲人,可一转眼,最后一个亲人也死于非命。
他的月月儿,吃了太多苦头了……
“千万,别去襄阳……”
襄阳?为什么别去襄阳?是有什么Yin谋吗?
“别来!”
谢璧采被陆清曜没头没脑的话说得满头雾水,沉yin片刻。
大概,是太累了产生的幻觉吧?又或是做了什么噩梦?
谢璧采低声哄到:“好,我不去,月娘,乖,睡吧。”
陆清曜闻言,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谢璧采见状也懒得去纠结许多,给人解下发绳,掖了掖被子,正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还被陆清曜攥在手里。
他尝试着轻轻扯了扯衣袖,奈何陆清曜攥得实在太紧,怎么扯都扯不开。
“真是造孽啊……”谢璧采失笑地摇了摇头,正准备解了外衣,但他的手刚放在腰带上,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动作。
说实话,这两天他也没怎么休息好,好不容易把人哄睡着了,就这样走了,这又算什么?
“既然如此……”谢璧采似笑非笑地看了睡得死沉的陆清曜一眼,“月娘,失礼了。”
谢璧采利落地脱了鞋袜,一手撑着脑袋,侧身躺在陆清曜身边,就这样看着她。
看了一会,谢璧采又觉得这个姿势是在太累,摸过一个特意准备的荞麦枕头拉到自己头底下,顺便一把把人捞进怀里。
唔,小丫头也太瘦了些,回头该好好养养了。
谢璧采这样想着,缓缓阖上了眸子,睡了过去。
……
陆清曜睡得并不安稳,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却始终无法挣脱梦魇。
那是乾元十二年年初的事,羯族在中原的混战中异军突起,出兵攻打襄阳。
陆清曜当时已经二十二岁了,刚回建安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皇帝支使,率北府军前往襄阳抗击羯族。
梦里,她才掀开中军大帐的毡门,就看见一个披着狐裘、玉树临风的背影。
那人低着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沙盘。
陆清曜看着那人的侧脸,不知不觉间,出神了片刻。
哎……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陆清曜在心里啧啧感叹了两声。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谢太傅。”陆清曜抱着摧龙枪,嘴角裂开一个嘲讽还带着挑衅的笑来,“这里简陋,还望太傅见谅。”
“月娘,何必如此咄咄相逼。”谢璧采的双手拢在袖子里,缓缓转过身,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里头蕴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啧。”陆清曜收起笑,迎着谢璧采的目光冷冷地看了回去,“谢无瑕,你明知我与世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你还帮着他们!”
说到这,她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把沙盘拍得乓乓响。
“如今蛮夷都打上门来了你们还想着割地求和!”
“你要我怎么跟你心平气和的谈!”
谢璧采头痛地揉揉眉心:“我来不是找你吵架的……”
“那你来干嘛?”陆清曜径直走到虎皮座椅前,一屁股坐下,悠哉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总不是叫我回去跟你成婚吧?”
谢璧采无奈地叹气,他看着陆清曜,眸子里含着无限深情,几乎要把她溺毙。
陆清曜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为什么就不可能是这个呢?月娘,今年你已经二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