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裴推门进病房的时候没想到会看到访客。
女人坐在椅子上,姿态随意,一头很时髦的卷发,和周友海有说有笑,红唇艳丽,笑起来的弧度十分多情。
她笑着侧头,姣好的面容恰好对上周裴的视线。
两人都怔了一下。
周裴从未见过她,但并不妨碍他知道她是谁。
这张古典而秀丽的面容似曾相识,相对于周裴略带英气的眉宇,裴梦的五官更柔和,像民国风情画上走下来的女人,含情似水的漂亮眼睛完整的遗传给了她的孩子,唇珠微凸,一笑便带了点娇嗔。
裴梦就好像从未和他分离过一样,自然而然地朝他微笑起来,她甚至连周裴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和他打招呼了。
“好久不见。”她的眼神快速掠过周裴的眉眼,满意的意识到,她生下的孩子们都与她足够相象,“你和小深长得一模一样。”
“……”
周裴想,这他妈不是废话吗?异卵双胞胎才会有不相似的情况,但她,作为周裴和裴自深的亲生母亲,总不至于连他们究竟长的是否一样都不确定吧?
这句话像寒暄一样随意,却偏偏最不应该出自一个母亲的口里。
“确实好久不见,”周裴回以冷淡的微笑,他绝对没有嘲讽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嘴巴一张,嘲讽的话就自动从嘴里吐出来了,“我现在才知道,这个好久的意思居然是二十年起步。”
见到裴梦的那一刻,那个名为母亲的、形象空白的女人突然就填满了,却并不让他感到欣喜。
“——周裴!”周友海惊怒的声音响起。让周裴想起年少时放学回家,看到男人喝得醉醺醺坐在沙发上,浑身散发着带着酒气的难闻味道,还有含糊不清的嘟囔,让人觉得恶心又厌恶,“你怎么和你妈说话呢!?”
他又转向裴梦,安抚似的笑道:“裴梦,别放在心上,这孩子我没管好。”
已经被病痛折磨了许久的周友海看起来依然是那副面目可憎的嘴脸,常年酗酒让他看起来面部浮肿,狰狞难看,这个带着讨好的笑意却又让他看起来可笑到了极点。
这一刻周裴很冷静,他甚至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可笑。
他清楚知道周友海是怎样一个废物,却还是难以遏制地产生了一种嫌恶的情绪。
裴梦离开了周友海二十几年,周友海不仅不恨她,还因为她怜悯般地出现而感恩戴德,急着维护她,生怕她因为亲生儿子的话生气。
“没关系的,”裴梦笑了笑,很体贴谅解的样子,“你是叫周裴吗?——哇,有我的一个字哦!”
是哦,有你的一个字哦,为什么这样改名字你会不知道吗?
周裴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裴梦确实很美,只是不那么年轻了,她一笑起来隐约能窥见她年轻时是个娇俏的女人。
“要不是看到你,我都忘了我还有一个孩子呢。”裴梦笑得温柔,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内容是多么令人心冷。
周裴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这是一对怎样的父母,他们是如何毫不在意地往自己亲生的孩子心上捅刀子。
他唯一庆幸的是,对于这个缺席了他人生许多年的女人没什么太多的感情,这一点得感谢裴自深,从他的描述里,他对这个女人更是没什么好感,见到真人后只确定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对赐予了他生命的父母,比起陌生人也不遑多让——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裴自深的眼神温柔而忧伤,他说,小裴,不要羡慕我。
因为我也没有得到爱。
不是的,周裴想,从未有一个念头让他如此确定,他恨不得此刻就能见到裴自深。
他想告诉他:我会爱你的。
就好像他能确定,裴自深也会爱他的。
*
沉默了一会儿,周裴和她对视,忽然开口问道:“裴自深呢?”
那个念头清晰无比地涌现出来了。
裴梦的笑容消失了。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周裴那张和她相似的漂亮面孔,从中窥探到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她不笑的时候和裴自深像极了,那种冷淡的感觉一下子将人割裂开,仿佛刚刚那个在笑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将身体重心朝后一靠,优雅又随性地点燃了一根烟,红艳的唇间蔓延出薄薄的烟雾,含水的眼睛眯起来,“果然是你。”
她说:“我就说小深怎么突然不听我的话了?原来是因为你。”
周友海察觉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他没法忍受裴梦的注意力被周裴抢走,即使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行,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小深那孩子我也见过的…..”
没有人接他的话。
裴梦吐出一口烟雾。她的眼神很冷,眼瞳带着一种犀利的棕褐色,并不是全然的黑,有一种野生动物似的冷酷,笑意一淡下去,那种审视的意味就出来了。周裴突然就明白了裴自深身上那种冷淡而疏离的气质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