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纳妾既麻烦、又无用、且耽误旁人的终身,就只为了那一会子的欢愉,实在太不值得。杨景澄看着在屋里忙碌着走来走去的青黛,蓦得又想起了她前世的模样。那时候的她比现在年纪大很多,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好像正因如此,所以渐渐失宠。再仔细想去,脑海里却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青黛应该是个鲜活的女孩子,心灵手巧、才华横溢。可前世的自己,并没把她当过人。只是一个丫头,或者说物件。所以,前世的青黛也好,他印象不深的石英也罢,皆是苍白的、无趣的。并非她们天性如此,只是一只猫狗,要甚有趣呢?
重活之后的杨景澄变了很多。众人皆说他温柔多情,其实他只因死的憋屈,于是感同身受的、认认真真的把人当做了人。会替她们考虑终身前程,而不是只当自己泄欲的工具。然后仅仅半年多的功夫,他看到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风景。
不单东院的丫头们,还有周泽冰、马桓、丁年贵等等等等。所有人,所有以往不看在眼里的贱如蝼蚁般存在的人,只消给他们些许尊重,他们便一个一个的活了过来,与自己的命运交织在一起。而上位者,诸如华阳郡公、章太后等,他们亦不是庙里的泥塑木胎。他们亦有私心与情感,与漂泊流浪的轻烟等人殊无二致。
既然大家皆为人,那么由己及人,许多事自然而然的变得明白且清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往往皆为利往。抓住每一个人心中最看重的利,何愁不能收买人心?就如青黛,她最看重的真的是嫁给自己么?前世也没见她活的多高兴。因此,青黛想要的,无非是温柔体贴,再往深里想一层,答案却又浅显起来——归根结底,飘零无归宿的她,仅仅只是想要好好过日子,能吃饱能穿暖,不被人随意打骂,稍微有点体面的活着而已。
青黛是,轻烟亦是。所以娶了她们,真的不是好路。把她们通通嫁个如意郎君,方是尽如人意的人间正途。
就在杨景澄沉思间,青黛已经把屋里重新收拾干净,只剩个装着水的木桶,得等龙葵他们来抬。外头的天昏昏沉沉,要下雨的模样。河面再次起了风,硬是在大热天里吹出了一丝凉意。青黛拿了件褡护过来,就要给杨景澄披上。
杨景澄连忙退开,没好气的道:“你看着我像大夏天要穿两层衣裳的文弱书生么?”
青黛一脸无辜:“褡护袖子短,外头起那么大风……”
“我跟你讲,你别把伺候你们大姑娘那套挪我身上,我就一糙汉子。”杨景澄忍不住道,“何况你们大姑娘,现弄不好比我还糙。”
提起楼兰,青黛眼神暗了暗。半晌,她问:“世子,您说,大姑娘她……还好么?”
“她待你又不好,你老惦记着她作甚?”杨景澄对楼兰实在生不出丝毫怜悯。
青黛低声道:“我也没旁人惦记了。”
杨景澄噎了噎,青黛是孤女,她不像石英秋巧她们,有家族有父兄,楼兰曾是她生命的全部。纵然有气性,但终究难以斩断所有的感情。
“得闲我帮你问问。”杨景澄道,“她若学乖了皆大欢喜,若丢了小命,你便忘了她吧。”
青黛沉默了许久之后,轻轻应了声:“好。”
第220章 遭罪(4-20第四更) 京郊,惠……
京郊,惠慈庵。
楼兰又一次顶着装满了水的大瓷碗跪在了碎瓷片上。头顶是刺目的烈日,后背是交错的鞭伤。带着盐分的汗ye被火辣辣的太阳逼出,然后毫不留情的落在了伤口上,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然而,此刻的楼兰挺直着腰背,一动也不敢动。因为,碗里的水若洒出来,她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短短一个月时间,楼兰眼泪已然流干。从来到惠慈庵那日起,她断绝了一切外界的消息,就好似以前见过的从外面买来的丫头,无家无族、无依无靠,任由着府里的老人们揉圆搓扁。也是这短短的一个月,她终于接受了哥哥与姨母再也不要她的现实。
惠慈庵铁血的规矩下,楼兰再不敢哭闹。安静下来的她,生平第一次静静的感受到了何为绝望。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它不似鞭子抽在身上时的剧烈疼痛,更像是有人拿了一大瓶醋活活灌进心脏里,酸的她瑟瑟发抖,胀的她呼吸困难。
时值正午,火热的阳光似乎能把一切都烤熟,连树梢上的知了都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声响。不知跪了多久的楼兰眼前开始金星闪耀,但她依旧不敢动弹。她牢牢记得上一次,她昏倒在地上砸了碗,迎接她的是无情的毒打与次日加倍的惩罚。她有时候都惊叹,自己居然能活到今日!
灵动的双眼早已麻木,秀丽的脸庞也被太阳灼伤。楼兰闭上眼,竭力抵抗着昏倒的本能。她其实无数次的想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省的再遭罪。可每每事到临头,又没了勇气。此刻的她有些想不起来,上个月的自己,是怎么敢于上吊的。
太阳越发的炽烈,楼兰的不适感从脑袋扩散到肠胃,肚里的翻江倒海,让她很想吐个昏天黑地。可头顶沉重的瓷碗告诉她,绝对不能动弹哪怕一点儿。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