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凉如水。洛离听着窗外的风声，全无睡意。他披上外袍起身，拿起桌角的银剪，动作自然的剪去烛焰间烧焦的灯芯。
屋外的风逐渐增强，直刮得门窗细微震颤起来。洛离静静站了一会儿，放下银剪，随意从放着瓜子的小碟中取了五颗瓜子，捏入掌心，然后吹熄了蜡烛。
便在此时，屋外的风大到了极致，门窗剧烈颤动，而后哗的一声，被猛的吹开。
窗有挡木，门有门栓，哪里是风可以吹开的？
洛离神色不变，脚尖点地，身也未转地发力向后退了数丈，同时扬手一挥，数道细小的黑影划破夜空，无声无息。
房间里很安静，外面的风也似乎并没有那么大，只有几声细微的重物落地声。
洛离平静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没了呼吸的几个不速之客，抬眼看向角落的Yin影处。
他扔出五颗瓜子，倒在地上的，却只有四个人。
片刻后，隐于Yin影中的人知道已藏不住行迹，干脆便走入了月色下。
两个人都没有出手，静静对视着。
洛离忽然道：“寒凌。”语气笃定。
男子微微挑眉，有些诧异：“这么确定？”
“要当好烟雨楼楼主，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洛离微笑着，神情温和：“你们五人一同前来，却少有配合，说明不属于同一个组织，应当是随意接受雇佣的游散刺客；我的院内布了‘游人醉’，能使人慢慢变得注意力分散，行动迟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躲过我的攻击，你只可能是寒凌。”
“受教了。”男子微微点头，默认了洛离的推断。
洛离没有要发难的意思，转身在床头柜的抽屉中翻找。
“把后背留给一个刺客，你不怕我偷袭么？”
“你是寒凌。”洛离头都不回，语气依然笃定，“你不会。”
寒凌沉默了。
洛离取出了一个药瓶，递到寒凌面前，眼神很诚恳。
“这是‘游人醉’的解药。我知道，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游散刺客，不加入任何组织，是因为你只愿意归附于比你强的人。你吃了解药，我们出去好好打一场，你赢了，就杀了我回去交任务，我赢了，你就留下来，如何？”
寒凌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问道：“烟雨楼？”
洛离摇头。“我。”
“好。”寒凌伸手接过药瓶。
洛离是他的刺杀对象，所以他对洛离的性情为人都有所了解，因此正如先前洛离不担心他会偷袭一样，他也不会怀疑这药到底是不是解药。
服了药，寒凌闭目静待十息，然后睁眼向门外走去。
洛离拎起佩剑，也走了出去。
寂静的夜色中，风声和剑声响成一片。
（二）
问清了寒凌的雇主付给他多少酬金后，洛离叫来管家，将退回酬金的事安排了下去。管家依着规矩顺口问道：“楼主，这钱是从楼中出么？”
洛离却沉yin了一下，道：“从我私人的钱里出吧。”
先前已与寒凌说好了，他不必进烟雨楼，只留于自己左右，那么钱自然该自己出。
管家愣了愣，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翠谷的人是雇我来杀你的，你何必还把酬金还回去。”
“一码归一码。”洛离笑道，“而且，若你有一天不愿继续留在我这里，要重出江湖，这样对你的声誉也有好处。”
游散刺客最看重声誉，但寒凌其实不太在乎这个。因为他足够强，即使声誉上有些瑕疵，依然会有很多人愿意来请他办事。
但洛离却显然对这件事上心的多，甚至他才刚刚归附，这人便连他的退路都替他想好了。
“…只要你一直足够强，我就永远留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寒凌理所当然的觉得，烟雨楼这个金华国最大的情报组织，自然会一直这样强大，而作为烟雨楼楼主的洛离，也当然会一直强下去。
（三）
在洛离身边待的越久，寒凌就越觉得洛离不像个上位者。
因为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十分温和，因为他从不会像其他上位者那样猜忌下属，也因为他没有野心。
最初，寒凌只以为他是修养所致，野心隐而不露，后来才逐渐意识到，洛离是真的没有野心。甚至，接手烟雨楼楼主之位对于他来说，都几乎是个负担。
洛离会在闲暇时弹琴，写字，下棋，或是静静的站在檐下看院中的那棵树，一看就是很久。
而寒凌，便听他弹琴，帮他研墨，看他下棋，陪他静立。
琴棋书画他样样不懂，亦不必管烟雨楼的事，留于洛离身侧，也只能是陪着罢了。
大概这世间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天生更适合做这些闲情雅致的事，而不是日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的。
寒凌没有听到洛离抱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