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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梳妆,疏云为她簪了一只素色的玉簪,与她从府中一同出来。
沈薏环刚出门,便看到府门之外,粗阔的老槐树下,李渭单腿支起,撑着身子,似是在休息。
他还是穿着昨日那套衣衫。
看着他的模样,沈薏环顿了顿,还是走上前去,蹲在他的身前。
他似是很乏累,看这情形,他怕是在这待了一夜。
沈薏环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他似是困极,皱着眉微微动了动唇,下意识地抬手拦住她作乱的手指。
“这么疲惫,为何不回去休息?”沈薏环轻声说道。
她知道他是没清醒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话是说给谁听的。
“环儿,我有话,想与你说。”他似是醒了,但声音微哑,言辞也颇有些模糊。
李渭这个姿势本就很不舒服,她这又是动手又是出声的,他不醒都难。
“你这些日子,与我说了很多话了,我们之间,其实没有必要这般的。”沈薏环叹了口气。
他竟然在自己门外蹲了一夜,半梦半醒地在树下靠坐着睡着,若非亲眼相见,她都不敢信。
李渭这人既要风度又惯是讲究,如今竟也这般不管不顾。
“不是,环儿,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好好沟通过。”
李渭醒过来后,人便渐渐清醒过来,脑子也清明了许多,想了一夜的腹稿这会总算派上用场。
“你总是回避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环儿心里觉着我不够体贴,可是我们在一起的好几年,你一次都不曾与我提过。”
“你压着你真实的想法,只让我觉着,你一如既往地那般心悦我。”
沈薏环微一皱眉,她错开李渭灼热的眸光,这会她有些后悔,真不该在看到他这般睡着,便走上来多管闲事。
“将军,您没休息好,还是早些回去好好休息吧。”她起身欲离开,不想跟他继续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
“你听我说完。”李渭正色说。
他在她府门外空坐几个时辰,半分杂念皆无,所思所念都是为何会跟她走到今日,结成死结。
李渭审视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自觉他从未有过二心,从没有想要伤害她。
可他确实伤害了她。
既非本心,那定要找出症结,他想了半宿,最后得出结论。
他想着,他们似乎从未好好聊过。
要么是她委曲求全,要么是他强压怒意。
便像昨日,沈薏环误解他,分明不是什么难解释的问题,可当时他也钻了牛角尖,他也气恼她那般揣度自己,他自问,虽是算不得光风霁月,可素来也是有原则的,被她一番话,硬是说成个汲汲营营的小人。
以往种种便算了,若是她还愿意给他机会,日后慢慢聊都可以。
眼下这事,他不能任由她误解自己。
沈薏环站起身,低头看着坐于地上的他,等着他开口。
“环儿,我承认,昨日让你去秦府,是我的私心,但我不过是想找机会见你而已,是我大意,没料到秦玉昨日回府。”
说到秦玉,李渭面色冷寒,这狗东西昨日竟还对她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昨日对他的教训仍难解他心头怒意。
“沈明嫣那般,我也没料想到,她没事便好,我让陈沅这几日都去秦府看着,她不会有事。”
“秦府人自己认了江州私贩兵刃的事,是因为我与他们说陛下明面派我来调查这事,私下也有旁人暗自调查走访,如今证据已经呈上御前,他们自己心虚罢了,跟旁人无关。”
“将军来江州,是陛下派您来的?”沈薏环咬唇小声问道。
亏他还一直说是来追自己的!
李渭听出她言辞中的未尽之意,他面上带了笑意,起身站在她面前,“我来江州,本是为了追回你。”
“那,如今呢?”
如今留在江州,为了什么?
“如今,更想你能开心。”
李渭神色舒展,眼望着她身后的宅院,声音沉沉入了沈薏环的耳。
“环儿,你记住,莫说江州,便是这大周疆土之上,我都不需要利用你、利用你身边的人,来达成我的目的。”
“从前没有过,现在也不会。”他正色沉声说道。
沈薏环微微仰头,看着他如吞山海的气势,莫名的被他摄住,她听着他的话,忍不住接着问了句:“那以后呢?”
“以后,我做的如何,环儿来给我评判。”他贴近她,低声说道。
“昨日,是我误会你了。”沈薏环声音轻轻的,但李渭听得清楚,“是我不该那般说你。”
迎着清晨初升的灿红日色,挟着早春的丝缕清新气息,他心爱的姑娘说着算不得如何动听的话,可他听进耳中,心口的丝丝钝痛几乎是片刻间便褪去,他的心跳,一瞬间如战鼓。
她像是他的君主,宣判他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