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又与以往任一次不尽相同,他的余温仍停留她每寸肌肤内里,焕发生机,令她极其惊喜地感受到己身不再畏惧寒冷。她甚至前所未有朝气蓬勃,仿佛重回青春年华,重回不曾踏入公爵的牢笼也未来得及同魔鬼邂逅的最无忧时景。自那场盛大的婚礼结束,她终日幽居城堡持续这无声且无期的徒刑,已记不起有多久不曾漫步于阳光下;只因她的爱人属于黑夜,她便也忠贞追随他脚步,从而将白昼的温暖长久遗忘。
恋情常致人心钝神迷,也往往令人沾染掩耳盗铃的恶习。幸好,只她独自一人存在的白天同样由她独自一人支配,不过是兴之所至的小小革新罢了,毋需乞求谁的准许。
“似乎是个好天气呢,”午饭后的悠闲时光,拒绝了厚重冬衣,公爵夫人向簇拥着她的众多仆从中唯一亲近的女孩发出邀请,“埃斯卡,陪我去花园里走走吧。”
阳光穿过窗棱照亮她许久未有的鲜艳神采,彼时女仆长正用宝石小梳打理公爵夫人披散肩头的长发,近在咫尺,将一切静默收入眼底。
“请宽恕我的自作主张,夫人……”手上温吞动作不停,这侍奉她一向至忠至诚的女孩抬起头细声说道,“修女们会在今日午后造访。”
一手紧握胸前微刻的圣母小像,好像一旦那样做了就能从中汲取无穷力量,而另一只手则轻落于公爵夫人肩头,哪怕犯下如此僭越冒行,哪怕明知对方身染异物,她也坚持要向女主人传达自己长久以来的担忧,安抚与说服的心声。
“圣洁的姐妹定会解决您所有困扰”,埃斯卡来回将这句话喋喋反复不休,神啊!请务必拯救眼前这可悲的,高贵的,令她既敬爱又同情的女性……
那个夜晚她鼓起毕生勇气靠近公爵夫人的卧房,她发誓即便真的看到了什么也绝对会保守秘密;但,天哪,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凌乱的床帷,暧昧的举动,她看见那身影全副盛装被窸窣Yin影盘踞拥围,红唇翕张吐露数不尽荒诞情话,撩起裙摆迷乱一如踏响单人舞步——她可怜的女主人!竟已在漫长受尽冷落的时光中癫狂,在每一个孤苦度过的夜里上演可怖的独唱。
一定,一定是未明从何方来的诡秘蒙蔽了她原本明净的双眼,这高洁的女性已然饱经不幸,天穹的神明,永恒的太阳,请祓除邪魅,挽救她迷途的魂灵……!
穷尽一生虔诚于心中喃喃祈祷,女仆长力竭跌倒在地,双指泛白攥住公爵夫人的裙幕。
如此强烈且真挚的祈愿本就启迪魔力,又或者,是自不可直视光亮处降下的号谕即为绝对真理,它左右人心,藐视常律,支配玩偶般环伺周围的侍女们如无情chao水迅速散去,远方恢弘钟声鼓荡,逐渐有庄严步调整齐划一逼临,带来死寂气息,引动冷兵与铠甲锵然碰撞——
当钢铁之声作响,您必虔诚聆听,因每一位烈日公爵治下子民都理应知晓,那是来自太阳的礼赞,是高居森严庙堂的奉圣修女正开道出巡。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了,应该没什么要改的了,每天19点存稿箱发送到完结
第15章 白昼的恩赐|下
【15】
尚未真正到来便令人遥生怖惧,她们有着似钢的容颜,似铁的威权。这徘徊于禁宫座下的戒律的女使只偶尔踏足人间,其苛严骁悍却远胜日夜巡游的军队。
左手高举锤棍为剑戟惩判伪饰,右手常持圣典为法度检阅忠贞,胸前悬挂日轮为芒刺洞穿邪魅,头颅佩戴面具为明镜映照罪行,高贵如烈日公爵夫人也无从拒绝她们造访,因绝无法反抗丈夫:同过往女性身份决裂亦将前尘卑微姓氏埋没,狂信徒们摇身一变,跃居侍奉神的忠仆。
承蒙太阳无上光耀,公爵赐之以法名,降之以威能,若要行走于白昼,便不可忤逆他钦定的代理人。
礼钟长鸣,唤来中天的太阳抖落晖芒,将她居所前终日Yin郁的甬道奇异照耀敞亮。她的世界掩藏有很多秘密。于是,窗扇下漂浮的尘埃,台盏间凝固的锈痕,墙角里罅隙的shi苔……无一不被揭露隐秘踪迹无所遁形,像妆饰璀璨的自己正敞露众人眼前被迫脱去华衣。
“圣洁的姐妹定会解决您所有困扰”,耳边是埃斯卡依旧将同句话喋喋反复不休。在这最后的时刻,仿佛有所预感,公爵夫人秉持了最后的体面缓缓起身,迎着修女们列队前来处向凝视着她的女孩儿望去最后一眼:
那热忱名为痴愚——踩着整齐到僵硬的步伐,铁面的躯壳近了——锃亮面具清晰照见她同墙上悬挂并胸前佩戴的圣母小像如出一辙慈爱悲悯的神采,或许便是另一轮无形的太阳,无需公爵敕谕亦无处不在临照人心,兀自燃烧,怆然生辉。
公爵夫人唯有叹息,为她也为自己。
一只闪烁冷硬磷光的手将跌跪在地的女仆长抓起。
太阳修女造访,闲杂人等退避,“您只需祈祷,夫人,圣洁的姐妹定会解决您所有困扰——”被带离之际女仆长复又郑重嘱托,言辞恳切近乎哀求,但眼中殷切希冀的火花反令公爵夫人不愿再回望,转过眼,重重钢铁之躯已悄无声息上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