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斯不想打开那张放的小心翼翼的纸条。
告知,道歉,告别,感叹,解释,咒骂,挑衅,不管是什么,不管是哪一种,对于琉斯来说都像嘲笑。他坐在地上,他费心铺设的地毯厚实柔软,几乎让他愤怒起来。
琉斯身上仍然穿着平日工作时穿的笔挺考究的衬衫和西裤,他靠着餐桌的桌腿沉默不语,在没有开灯的漆黑室内发呆。
是他自己选择的离开。雄虫想。
他不要我。
琉斯感到一阵心脏缺氧的抽痛,他用鼻子吸气,被风吹得冰凉的空气仿佛固体。小少爷迁怒的把小机器人踢到一边,望着天花板想。
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显而易见,是我太不小心了。我选错了路线,雄虫本来就扮演居高临下的角色,是我自己再三妥协丢弃了自己的优势。珍爱的东西应该放在别人碰不到也看不到的地方,地牢,密室,锁链,我早该用这些东西来对待他,不论是想要飞翔的虫翅还是可能离开的四肢,能毁掉的早该毁掉,一寸寸捏断他的骨头,就像别的雄虫一样。
琉斯不想这样,他本以为自己能更冷静,即使是离开,也像是谈不拢的工作合约一样礼貌克制。他带着愤懑从地毯上站起来,把茶杯移开,轻轻打开那张被茶杯压出一个小小月牙形的印记的纸条,上面的字写的很整齐,不像琉斯想象中的是短句或者几个词,而是很长很工整的一段。道歉占了一部分,请罪占了一部分,对于他自己只说他还会回来,到时候听凭发落。一板一眼用老式钢笔写下的字迹很规整,处处都透露出一种怀着愧疚的小心翼翼。
琉斯松开手指,纸张便又轻飘飘回到折叠的状态,雄虫对着纸条怒目而视,好像指望纸条能做出什么反应。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觉得眼眶深处涌起奇怪的酸涩。
“……调用研究院特殊权限,侵入公共区域监控,追踪罗狄上校。发现踪迹后……”雄虫停顿下来斟酌了一瞬,“按兵不动,把位置发给我。”
罗狄用手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从废旧铁板搭出来的一块空间里走出来,庞大的混凝土结构像怪物一样,庞大而又错综复杂的结构就像生病发烧的孩子晚上会梦到的扭曲场景。他盯着手里包装廉价的胶囊的说明费力的读了半天,确认了长达半页的副作用里没有什么太难接受的东西之后才剥出一颗吞下肚去。
繁荣的帝都脚下也有藏在暗影里的部分,罗狄借着斯普林特帮他搞来的假身份在下水道旁边的旧公寓里租了一个房间。他的房东古怪又可疑,对他有一种诡异的热心。可惜罗狄没有对住所和邻居挑三拣四的余地,只能一边暗自防备一边虚与委蛇。
即使这样,他也难免会在从房东那里收到对方无意送来的过于对症的药物时感到毛骨悚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实验的影响,他脖子和腰侧的伤口愈合的比以往慢一些,从前一夜就会愈合的伤口现在即使已经快过去一周也时常会因为一些剧烈的动作而撕裂渗血。
罗狄几乎觉得这是一种惩罚,惩罚他胆大妄为,背弃誓言,让他的雄主失望。这一周来,罗狄总忍不住去打探琉斯的消息,得到的消息往往是没什么特别的。
没有人知道他的背叛,没有震怒的雄虫,也没有严厉的排查和威胁。罗狄没觉得庆幸。他觉得害怕。他临走的时候留了字条说自己会回来,但是能当实验体的雌虫多的是,能当雌奴的更是数不胜数,他不知好歹的离开,也许就不再有回去的机会——不过一个奴仆,怎么敢把主人家当做归所呢?
他想说服自己不要再想。琉斯大人那么纵容他宠爱他,他对琉斯总该还算意味着一些什么。他觉得小腹冰冷,空空如也的胃里一阵绞痛,让他有点想吐。脸色苍白的雌虫颓然的坐下,额头上直冒虚汗,在难得灿烂的阳光下狼狈的蜷缩起来,等着痛苦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罗狄听见房东冲他喊,“你要是死在这里可是会给我带来麻烦的!”
当然……他用手捂住小腹,攒够了能说完一句话的力气,“我没事。我只是怀孕了……一会儿就会好的。”
他听见房东感叹了几句什么,但他没有力气仔细听,他调整呼吸,让自己安静的忍受痛苦。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才缓过来,他扶着墙爬起来,身上头发上沾着尘土,看见房东去而复返。
“给你。吃了会感觉好点。”
一半透明一半橘色的胶囊在塑料板里安静的躺着,透明的塑料壳反射一点夕阳的光。
罗狄没接。
“这是什么药。”
“安胎的。”房东没看他。
“你说实话,”罗狄的声音轻轻的,“我看过安胎的药,没有长这个样子的。”
“……好吧”房东斟酌了一下,“是可以导致自然流产的药。这可是稀罕玩意。”
罗狄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这可是紧俏货!别学那些死盯着孩子把自己弄成残废的雌虫。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