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自己的“信仰”告解,这的确是很虔诚的做法。
鬼使神差地,她竟然真就走了过去,坐在了神父的位置。
而隔着告解室的窗格,那位满腹罪恶的信徒,也好整以暇地半倚着墙面。姿态甚至比她更懒散和优雅。
“你应该跪着。”她开玩笑一般地提醒道。
池晏也笑,声音却变得低哑:“很遗憾,我只有在求婚的时候才会下跪。”
松虞:“……”
“你可以开始了。”她生硬地说,“不然我就走了。”
告解室是黑暗而狭窄的,但仍然建得很Jing致。他们仿佛被一块晦暗而奢华的丝绸给包裹住。
视野所及的每一寸,被烛光照耀,都流淌出令人沉迷的质感。
而他们相隔很近,甚至能听到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松虞并不紧张,她漫不经心地猜测着池晏将要对自己坦白些什么,多半也只是几句俏皮话——他很会说这些话,假如他愿意。池晏的确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点。
但这完全是她意料之外的开场白:
“我做了一个梦。”池晏说。
莫名地,松虞心口一凛,察觉到他语气里的郑重。
“在这个梦里,我只剩五年时间。五年之内,我会慢慢地变成一个疯子。最终,被人赶下台,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他开始以一种平静得近乎残忍的口吻,缓慢地,清晰地,讲述了这个梦境里更多的细节。逼真得简直可怕。仿佛那一切都是已发生过的,又或者说,都是证据确凿的未来。他有心而无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发疯,自毁,将半生基业都恭手送给政敌。
松虞渐渐听得身体发冷。
直到池晏突然说:“陈小姐,你说,我该相信这个梦吗?”
噩梦中惊醒,她的心被撞了一下。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心悸,心慌,还是……心疼。
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凝视着他。
摇曳的烛火,照耀他低垂的眉眼。
那张英俊的脸,被无数Yin影分割开来,变得更加深邃和晦暗。
“你看着我。”松虞说。
于是池晏也转过头来。
她对上一双Yin郁的,毫无感情的眼。
只消一眼,她就知道,他还在那场噩梦里。
松虞扯了扯唇,忽然低声问:“你在害怕什么?”
池晏一怔。
眸光闪了闪,又抬眸紧盯着她。
她反而低下头去,平静地说:“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何必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去烦恼?未来的事,谁都说不清楚。”
“别说五年了。”她顿了一顿,手指轻轻地在膝盖上画着圈,又微笑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明天自己会出现在哪里……”
但话说到这里,余光一瞥,她发现隔壁的告解室里竟然空荡无人。
松虞不禁话音一顿。
几乎是同一时间,面前的门被猛地拉开了。
“哐。”
太过用力。整个告解室都颤抖了起来,像是山崩地裂的地震。
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逆光的轮廓,令他像一尊静止的雕塑。他背对着烛火,背对着月色,背对着漫天神佛——却唯独面对着她。
雕塑又活了过来。
池晏慢慢地弯下腰来,半跪在地上。
松虞心口一跳,莫名想起这个人刚才所说的话:或许他自己都早已经忘记了。
他只是沉默着,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
“我害怕什么?”他轻声道,像情人的低喃。
掌心是松虞最熟悉的温度。太熟悉,太久违,她甚至感到亲昵,在自己意识到以前,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掌,像只惫懒的猫。
而池晏眯起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她。过了一会儿,无声地闭上眼,贴近她的额头。
他低低地笑了出来。
笑声像一团温润的雾,侵扰着她。
“我害怕失去你。”他说。
“我害怕你再一次因为我而遭遇不幸,我也害怕你真的就此离开,从此我们再也不会见面。又或者我最害怕的是……”
月光终于斜斜地照耀进来,勾勒出他的轮廓。为他的眉眼,薄唇,下颌,喉结,都勾上一层银线。只是当他阖眼的时候,这世界都寂静无声,失去了色彩。
“那个梦里根本就没有你。”
松虞轻轻地覆盖着他的手背,微笑道:“那不好吗?难道你很希望我出现在你的噩梦里?”
“我希望你出现在我的梦里。每一个梦。”池晏低声道。
她微微一怔,手指滑了下去。
而他用更轻的声音,不住地呢喃道:“可是你说得对,你不应该在那个梦里,你也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但他根本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