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瑞把自己洗刷干净,在家短暂休养了半天,第二日就带着车马礼品去沈府接人。
其实前一晚钟瑞就指挥着下人把自己书房的寝具搬回正房了。晚上他久违地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却很不适应,总觉得屋子里少点什么。 实际上房间里什么都不少,甚至增加了很多东西,那都是沈清和匆忙间未曾带走的。
钟瑞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只手臂还圈着沈清和的枕头,手指无意识在上面摩擦。本来应该是劳累的,但他一点也睡不着。他想,真狠心啊,我出来了都不回家。
山不就我我就山。
钟瑞仰头看了一会儿沈府的牌子,深吸一口气迈进门。下人们见了都口称“姑爷”,钟瑞一路点头过去,到了正厅。
正厅里沈夫人坐在高位上,似是等着他一样。钟瑞上前先是叫了声岳母,沈夫人看了他一会儿才答应。后面又问了沈夫人的身体,还让万全把礼拿过来。沈夫人不也客套直接收了,又问了钟瑞案子的事儿,钟瑞老实的一一回答,然后,就没了。
厅里安静下来。
钟瑞觉得事情不太对,偷眼看沈夫人,沈夫人也是审视地盯着他。
早知道让大哥跟着我来了,钟瑞暗自后悔,硬着头皮道:“岳母,清和呢?”
“在他自己院子里,我没让人喊他。”沈夫人说完摆手让下人离开。
钟瑞弄不懂这什么阵势,但看那意思也让万全下去了。
沈夫人这时候又开口,“你来这趟为的什么?”
“看看您身体是否好些了……若是大安,跟您商量着接清和回去。”
“回去干什么?还让你把他放后院当摆设吗!”沈夫人嘭地一下把茶杯扣在桌子上。
“我……”
“你敢说不是!”
钟瑞不敢说话了。
沈夫人这时维持不住冷静的假象,继续说道:“说起来都是我,总觉得他辛苦,还是嫁人的好。但我儿子过去不是让你欺负的!你们成婚几月,除了新婚那天,一直都是分房睡……”
“怎么?入狱了才知道他的好,才知道他忙成那样也每天给你准备饭食,为了救你骑马摔了一身的伤回来……可他根本不会骑马!”
沈夫人后怕地抚了抚胸口,那天沈清和回来她吓坏了,硬冲进房间里看,才知道他骑马摔伤了。又没有学过,他怎么敢?!就那么凭着一股劲儿冲过去,万一掉下来就……沈夫人不敢往下想了。
“是我自己糊涂了,总以为他性子刚强能护好自己,但他就是个傻孩子,心软还容易被骗,”沈夫人拿手绢擦了擦眼角,让自己平静一些,
“今日我就跟你说明白,若是还存着跟以前一样的心思,你就直接走,我沈家不至于养不起,也不愁找不着好的。”
钟瑞听完赶紧站起来,双臂抬起,向沈夫人长鞠一礼道:“岳母,从前是我糊涂,我已经知错了,此来一是看望您,一是赔礼。回去我必定善待清和,以后若是犯错,随意您处置。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您再信我一回罢。”
沈夫人没发话,钟瑞也没敢动,这样弯着腰举着胳膊是很累的。但钟瑞就这样端着姿势,一直到手臂微微抖动,头上冒冷汗,沈夫人才叹了口气。
“去后院找他吧,看他自己的意思。”
“多谢岳母。”
沈清和果然在凉亭那里,正枕着自己胳膊看湖里的花草以及偶尔落下来觅食的鸟儿。
又是这样。钟瑞想,好像在哪儿得了一口仙气,马上就要飞走了。
钟瑞故意咳了两声,沈清和刚开始没反应,但肩颈明显缩了一下,又马上放松,回头看向钟瑞。
钟瑞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细细端详了一阵。
疤还是那个疤,只是额头上又多了一块血痂,看起来要好一阵才能掉,样子更凄惨了些。钟瑞小心地碰了碰,道:“还疼吗?”
这是句废话,但他又不知道怎么问才好,不问心里又难受。
沈清和露出一点笑,摇头道:“不疼了。”
比起小刺猬一样的沈清和,钟瑞更怕他现在这样,浑身都写着疲惫,但强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碎了。
钟瑞过去抓他的手也没有躲,而是任钟瑞抓着,“我来接你回家了。”
沈清和抿嘴笑笑,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着周围说起来别的,“我总是喜欢在凉亭呆着,觉得这里比较静。成亲后搬出去也觉得无所谓,都是房子都是树,哪里都一样的。”
这时候沈清和停下来不说话了,因为有只鸟落在不远的树枝上,用尖喙梳理了一下尾巴的羽毛,叫了两声又飞走。亭檐挡住了视线,沈清和偏偏头去看那只鸟飞走的方向,只剩一个小黑点了。
他可惜地眨眨眼,回头看向钟瑞,“但我发现我还是比较喜欢这里的,”他抱歉地冲钟瑞笑笑,“就不回去了。”
多可笑?
钟瑞真的差点笑出来,沈清和笨到撒谎都不会,拒绝的理由就是这个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