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整整的墓碑,就藏在迷宫的中心。这是沈家的祖坟。
沈征连忙点头道好,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叫人去联络,最后说可以沈峰地产的所得税交给他来做,有时间了去所里签订审计业务约定书。
半晌,“没什么,只是辛苦些而已。”雁思归淡淡道。
雁思归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雁思归隐隐能猜到,沈征是付出了多惨烈的代价才让雁桥霜在死后成为沈家人。这是两人挣扎了一生才换来的所谓的
黄杉和紫藤杉被推得平平整整,宅子后面是被园艺设计师创造的极其复杂的灌木迷宫,这些灌木的生长年岁不知已有多久,它们和这庄园一样,与外面的时空割裂开来,地缚灵一般被束缚在时光的夹缝里,永远被修剪得一成不变规规矩矩,尽管茂盛,却释放着浓郁的死气,因为看起来时间静止了,而时间,只会为死者停留。
沈征呆滞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当然,你这孩子一直都聪明又优秀,能进入锦信天诚事务所的那都是精英里的精英,当然可以胜任集团的审计工作,沈峰的年审也一直由你们所承接,我下回和你们合伙人沟通沟通,叫你直接来带领项目……你要是在事务所太辛苦了,我给审计委员会的人打个电话,你什么时候想来,内审部门都欢迎你。”
他和沈征在西北角上的一块墓碑前站定,照片上的人眉眼温和,一身书卷气,并不像雁思归在他身边那一年,恹恹的病气一天比一天浓厚。这是雁桥霜的墓,上面只刻着他的名字,并无任何前缀。
沈征却仿佛被这话扇了两个巴掌,脸庞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只是辛苦些,比在这里又辛苦又受人欺负要好得多。他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厉害:“是沈叔对不住你,沈叔没有护好你。”
及胸高的灌木横平竖直构成了植物迷宫墙,走在里面虽不至于头晕目眩,但是不知道路线的人也会在里面兜兜转转眼花缭乱,而且,一旦走到死路还会被喷一身冰凉的水,防不胜防。对于设计者的这种恶趣味,雁思归可谓是深有体会。雁思归和沈铎刚来沈家不久的时候,被一帮少爷小姐软硬兼施地拖到这里玩什么藏宝游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所有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他们两个在其中徘徊。
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声音有些发干。
雁思归与沈征在其间穿梭并行,沉默着不言不语,因为,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回忆。
“沈叔这次叫你回来,一是想叫你去看看你雁叔叔,二是想问问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叔能帮衬上的地方……还有,那些钱,你不要再打过来了,沈叔对不住你,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千万不要再还钱了,你这样教我良心何安。”沈征从怀里掏出一张卡,推过去。
雁思归瞟了一眼沈征。看见他唇角柔软,看着照片的眼神柔软到不可思议。曾经澎湃的想念和爱恋归于平静,但深不可测,深不见底。
那个时候,雁思归还很矮,沈铎也不过与灌木齐平,沈铎被滋了一次后,自是不会轻举妄动,逼着雁思归按照他的吩咐探路试错,同样是冰天雪地的冬天,雁思归的头发和衣服最后都冻成了硬邦邦的疙瘩,脑仁冻得都生疼,气极便不再理会沈铎的逼迫,僵手僵脚地爬上灌木坪,看了一会,滚落下来又被滋了一身冰水,沈铎绕过来幸灾乐祸,雁思归冻得意识都昏沉了,缓了半晌,求生意志使他强撑着一口气绕来绕去把两人带了出去。沈大山知道以后大发雷霆,但那帮少爷小姐却把责任推到了雁思归身上,说是他非要去那个地方玩,沈铎站在一旁也没有为雁思归解释。沈大山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却也不会真的为难自己的外孙女和孙子,雁思归哪能不知道沈大山因为雁桥霜的关系早就想把他踢出沈家,于是一言不发地揽下了责任。后来他发了一场高烧,手脚和耳朵还生了冻疮,到现在,冬天如果不注意的话,还会又痒又红。
雁思归垂下视线。看着照片里那个在记忆里已经面目模糊的男人,或许一日比一日深刻地留在了身边这个男人的记忆里。
雁思归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热切期待的表情:“内审部门,那倒不必,我现在还没有跳槽的打算。集团的审计项目现在是来不及了,但是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沈峰地产、沈峰乳业这些分部的一些专项审计、税审现在还来得及。”
雁思归看了一眼,没有接。“我现在在锦信天诚做审计,高级审计顾问”,沈征听他突然聊起自己,面上一喜,立刻摆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L大经济管理专业学士,毕业两年通过注会专业和综合阶段考试,从业5年,接过32个项目,参加过两次境内IPO审计和一次境外DPO审计,从业期间未受到任何通报批评或行政处罚,连续三年被评为优秀员工。”他停下来,直视着沈征的眼睛:“我认为我以上的经历可以证明我的专业能力,完全具有胜任贵公司各个分部审计业务的资质。”
雁思归平静地注视他,澄净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沈征在那样的注视下颓然下去,空气仿佛化成了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