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月的鹰市是真的热。
炎炎夏日,整个城市像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沥青路烧得粘鞋。戎啸踩着他那破烂人字拖,一步一拔地把鞋子从地上扯下来。嘎吱嘎吱的,走一会儿,鞋也快融了。男人扛着菜,歪着头夹着手机,恰好路过一个超市。超市空调开得极大,恨不得过路的人,都往里看一眼,也把他的脚步留住了。
凉风呼呼,一阵热从背后吹上来,一阵凉从前面扑过来。
“哥,你啥时候回家啊,”电话里的女孩子说话有点慢,“爸妈想你。”
戎啸敷衍地应了一声——热啊,穿着背心也挂不住蒸腾的热气。shi漉漉的空气挂在人皮肤上,薄薄的布料全贴了他身上,透出里头麦色的肌rou。他缓了一会儿,还是热得不行,干脆掀起衣服来,大摇大摆地搞半裸奔。
“少骗我,”戎啸没什么情绪,“打电话来干嘛。”
女孩顿了顿,识相地转移话题,“我,我得了奖学金,今天打到卡里了。”
“挺好。”戎啸简明扼要,“继续努力。”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
“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戎啸垂下眼皮子,照脸吹的风让他有点难受。他挪动了一下头的位置,刚想说话,手机里嘟嘟两声,电话让他的脸给蹭挂了。
“”
戎啸深吸了一口气,没打算再打回去。对面识相,应该也不会再打过来。戎啸腾出手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一摸,口袋漏了,又放在了另一个口袋。
电话里是他妹妹,半亲的,同一个妈,不同爸,姓李,叫圆圆,打小就黏人,每次找点由头就想让他回家。圆圆比他小了七八岁,一等一的优等生。戎啸每次接到李圆圆的电话都挺纳闷——他是个混子,六七岁爹妈就离婚了,他那爸,打起老婆来咣咣的,他那妈,打孩子来也不含糊。所以他打起人来也咣咣的,揍起人来也不含糊,左手纹了个大花臂,板寸头,常年汗酸味儿,他妈说他是从骨子里馊到了衣服外。
心是坏的。
李圆圆就是喜欢粘着他。
他不明白,也不打算想,踩着破烂拖鞋回了家。门打开,再一脚踹开边儿上的内裤,戎啸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乱七八糟的杂物,把菜放了厨房里,看了一眼表。
这才上午十一点多。
戎啸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吭哧吭哧挪进客厅,把电视和电风扇开了,窝在沙发里。这个点儿没什么好节目,连着换了几个台都是十年前的偶像剧重播,人物关系稀奇古怪,戎啸看了一会儿,分析不出其中子丑寅卯,只约莫意识到好像是二哥喜欢远房表妹,表妹心有所属他不分析了,打算打个电话给他的小弟。
桩子。
他要骂桩子。
今天本来要上工,这个点儿估计在挥汗如雨。结果桩子那个傻子跑到了他的工地,哭爹喊娘地要给他看自己的屁股,说是让人打得不像话,屁股肿得像馒头,非要他帮着出头啐,恶心吧唧的,谁愿意看个男人的屁股。,
工地里的人围着看笑话,桩子抱着他的腿,哭哭啼啼。
“就是北城!”桩子的哭声和工地的电钻声微妙地相像,能吵得人头发昏,“大哥你不信你看我屁股啊,好家伙我自己去厕所看了,全是红手印!!他们侮辱我!!侮辱我就是侮辱大哥,你可千万不能忍气吞声啊!!大哥,你看我屁股!!”
戎啸当时很想扭头就走的。桩子现眼不是一次半次了,教了别闹事儿听不明白。要肌rou吧,没肌rou;要大脑吧,人脑袋直溜溜的,里头想的全是缺少关注度,得靠现眼挣回来,简而言之,欠揍。
“你看我屁股!!”桩子大哭。
周围人都起哄。
戎啸被闹得没招儿,没让他扒裤子,扭头把推车撂下,算是保护一下自己的眼睛。
“在哪儿。”
“大哥!”桩子立刻爬起来,脸上干干的,一点儿眼泪也没有,“赌场,在赌场!!”
找场子去。?
俩小时,回来了,除了路上遇见几个揣着死猫死狗鬼鬼祟祟的怪人,没啥波折,一点儿伤也没受。
——人家北城早就离开鹰城,发廊里空空的,连把毛钞都没有,只找到一盒没开过的骰子。戎啸看着里头有个十面的骰子,质地挺好看,顺手往口袋里一塞——这不,刚才说了,他那口袋漏,连唯一一点战利品也没给他带回来。
桩子赔罪,给他买了一堆白菜,估价不超过十五块,还提得他累得够呛。怎么着?他是兔子?
就这么一通折腾,十二点不到,今天没事儿干了。旷工这么长时间,今天的工钱都给扣光。戎啸越想越生气,滴滴几个号拨过去,桩子欢快的声音从对面响了起来,“喂,大哥啊?”
“我Cao/你妈。”戎啸对着电话就是一句国骂,紧接着顺手把电话撂了。此种做法功效立竿见影,他觉得心里好歹愉快了一些,能静下心看电视。
十二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