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皮极白,是一种让人乍一看会感觉到不舒服的病态苍白,如今怒火骤生,整张脸爬满了扭曲的chao红。
他神色怒极,眼神发狠,一把捏住裴无洙受伤的右手,死死盯住裴无洙吃痛惨白的唇,一点一点将黑曜匕从裴无洙手心往外拔。
纵然是裴无洙已经疼得额头冷汗流成河、半点顾不上去思虑别的事了,也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心口狂跳:拔匕首可不是这么拔的!
——若带着伤找好太医来处理,被正中手掌心地扎穿后也就是再也拿不起剑而已。
可要是现在就被人把匕首□□,那必然血花四溅,怕自己这右手连日常也用不得了!
就是梦境里的裴无洙,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能绝情到这地步,人疼得一时都怔住了。
“五哥,你总是太知道要怎么激怒我了,我真不想这样对你的。”七皇子倾身过来,凑到裴无洙脸前,四目相对,一方是冰冷漠然的厌弃,一方是极尽扭曲的疯狂。
七皇子的嘴张张合合,如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字字句句,黏腻又恶心:“不过,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这太子之位,其实父皇早便许与我了,至于你心里的那个短命太子,哈,你知道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命短’的么?”
裴无洙的脸色完全变了。
“因为他压根就不是父皇嘱意的继位之人,我才是,这太子之位本就该是属于我的,压根就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因为它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七皇子说罢,冷冷抬手,干脆利落地将黑曜匕从裴无洙手心里整个拔出。
裴无洙痛得弯下腰来,额上的冷汗混杂着眼角的泪水一并滑下,滴滴答答,浸shi了身前不小的一块汉白玉石。
裴无洙惶然无措地抬起眼,对上的是七皇子无声冷笑的森森侧脸,痛到从梦里醒过来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被轰然推开的殿门,以及急急匆匆地从殿外从闯进来的庄晗。
庄晗一看清殿内情形,眼神立时就变了,不受控制地失声喊道:“殿下!”
顶着满头冷汗坐在华央殿的大床上怔怔然地出神了两刻钟,这两刻钟里,裴无洙的大脑一片空白,从噩梦里感受到的剧痛仿佛有余韵般,在她从梦里清醒过来后还纠缠不去,疼得她什么复杂的思考都作不了,只呆呆地想了一个事:庄子期最后的那声“殿下”,喊得到底是里面的哪位呢?
之后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裴无洙才彻底从噩梦里清醒过来,立时把方才那个无聊的问题抛到脑后,从床上起身,唤来热水沐浴后,点了蜡烛坐在书桌前沉思半晌,徐徐落笔写下四个字:符、庄、陆、越。
先在“庄”字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犹豫片刻,在脑海中的记忆里细细搜索罢,在“越”字后简单落了个“战死”二字。
然后是“陆”,后批道:出洛为官……
最后的最后,在记忆里搜来寻去,都没有想起原作中是否出现符筠生这个人,思来想去,迟疑地后面续到:辞官归隐?
那个问号裴无洙画的很有灵性,前后描了有四五遍,然后才彻底回过神来,定定地望着纸上仓促回忆起的东宫四君子的结局,搁下笔,终于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了。
这笑,是苦笑,更是心累。
东宫四君子又被称为“东宫四杰”,均是外人送的诨号,说到底,其实也就是四个从小陪侍在东宫太子裴无晏身边的伴读,只因几乎个个都出身高贵、卓尔不凡,才有好事又花痴的世家小姐偷偷凑在一起起了这花号,后又大肆流传开……
而今裴无洙看着纸上四人最后的结局,一死一叛一出洛一归隐……裴无洙就是再想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先前怕是搞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东宫太子身边的四个伴读,要说里面有一个反叛背主尚有可能,但倘若说四个伴读一起都远离东宫……那就很无稽了。
但裴无洙无论在自己的脑海里如何仔细地回忆搜寻,对这四个伴读在书中能想起来、想不起来的结局里,都毫无东宫太子的身影。
——就算是后面东宫太子在夺嫡混战中失利落败,那大家死也是一起轰轰烈烈的死吧,哪里就至于一个个的零落四散、销声匿迹……就算是最后战死的那个,都死的悄无声息,在原作里就只有作为背景对白轻飘飘提到的一句。
除非是……
裴无洙眼皮轻阖,细细地从头回忆起:原作是从女主,半道认祖归宗的郑国公府真千金郑惜视角而写,而庄晗在全文中的第一次出场,便是在一家花楼出手搭救了被人陷害困在里面的女主郑惜。
后来二人互通名姓,当时女主郑惜的心理活动是:庄子期乃玉山伯之后,文采斐然,政治手腕不俗,十年后将誉满洛城,居一国宰辅之位,享“国士无双”之名,这样的人,自己可绝对不能放过,必得要趁他现在还……
后面的剧情走向也证明了,被女主郑惜收服后的庄晗,也确实成了男主夺嫡路上的绝佳助益、最大智囊。